十年前,我在偏僻的乡下教书。因业余笔耕常有小文章见诸报刊,竟收到了云南省的邀请。邀我去遥远的红河州参加笔会。这突然而至的消息使我喜忧参半,喜的是机会难得,忧的是路途遥远,且又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心里很怕,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丈夫一遍遍鼓励我说,鼻子底下就是路,怕什么!只管去。头两天,丈夫就开始给我收拾行装,正月十五天还很冷,毛衣大衣棉袜棉鞋,满满当当摆了一世界。我说,又不是去逃难,我怎么能拿动恁多东西。丈夫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预备着没错,拿不动就扔了。丈夫趁课休踏雪跑了老远买了张旅游图,一到家就给我查城市找线路,沿途的风景名胜都用红笔标出。我哪有什么心思去看旅行图?没有出门经验的我正心乱如麻呢。正月十五凌晨一点,丈夫就跪在地上煽炉子起火煮鸡蛋,煮了二十个嫌少,又开炉子煮了二十个,合计好的,一天六个正好吃到红河州。煮好鸡蛋又煮饭,收拾完包裹,还不到四点。我们的小儿女睡得正甜,丈夫挨个提他们的耳朵悄悄说,好好听话,送走你妈就回来。第一次离开孩子离开家,我很伤心,差点哭出声来,望着不满百日的小儿,我又一次动摇了。丈夫扯住我的手说,快走,孩子闹起来想走也走不脱了。背着偌大的帆布包,沿着坑坑凹凹的乡村土路,我们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到汽车站,搭上早晨第一班车,颠了两个小时才到蚌埠。天阴得很重,火车站买票的人很多,丈夫活活挤了两个半小时,才拿着车票满头大汗跑出来,一边擦汗一边说,没办法没座位,没座位就没座位吧,只要能上去,就坐在旅行包上。后来丈夫拽着我,千辛万苦挤上车,车上挤得像鱼罐筒,腿脚只能见缝而插,丈夫硬是在人墙中为我打听到一位在明光下车的旅客,说好了他下车位子让给我。丈夫要下车了,我一下子觉得没了靠山,眼泪哗哗地流出来,竟提起包木木地说,我也跟你回去!丈夫狠狠地瞪着我,“没出息!”车子徐徐开动,外面下起了大雨,丈夫站在月台上高高地向我挥手,并大声地叮嘱:奶拔子在包外面的小兜里!我摸着提包边上硬硬的塑料吸奶器,呜咽着哭了。就是丈夫为我备下的这只吸奶器,一路上为我解除了奶胀的剧痛。车子开快了,我看见丈夫在月台上奔跑,只是在泪水和雨水中,影子渐渐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