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5点钟左右。孔宪洪叫醒了通信员。“通知所有人员，今天一律穿军装，要求军容严整。”孔宪洪命令道。
“是！”通信员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风一样跑了出去。
“为什么要求全部穿军装？”
“是不是总部首长要来？”
大家不解，纷纷问通信员。
通信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孔总没说。”
既然总指挥让穿，肯定有他的理由。
开饭了，孔宪洪穿一身笔挺的夏常服，站在饭堂门口，微笑着。那神情仿佛过节一般。
林学圣走过去。“老孔，这——”他指了指自己的军装，大惑不解。
孔总指挥还是笑眯眯地不作回答。
总指挥如此发自内心地笑，自从来炮台山后，大家还从未见过。
所有的人都感到不解。
“到底怎么回事啊？”王述俊有点着急了。
“大家猜一猜？”孔总指挥见大家越是困惑越卖起了关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猜开了。
总指挥头摇得像拨浪鼓。
饭菜端上来了。总指挥站起来。“过节了，大家吃好，吃饱！”
“过节，过什么节？就这稀饭、咸菜、馒头？”不知谁说了句。
“大家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总指挥提示道。
“对呀，今天是什么日子？该不会是中秋吧！”
王述俊恍然大悟：“今天是八一建军节，我们自己的节日！”
大家情绪高涨起来：“孔总，该改善改善了吧？”
“孔总，总不能让我们吃咸菜过节吧？”
孔总笑得很开心：“那就得看我们的后勤部长王健正的了。不过，我有言在先，今天的进度硬性指标得完成，这是会餐的前提。”
大家面露难色。
计划每日进度必须达到100米，这个指标是根据工期制定的，可以说是指挥部的一厢情愿。
“今天是建军节，也是我们整顿施工队伍后的第一天，还是8月份的头一天，这个头要开好，请大家加把劲！”
孔总指挥等于下了死命令。
“可是没电，从昨天停到现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送上？”
“打个电话问一下。”
然而，这天又停了整整一天电。
“没有电也得上！”
整顿施工队后，随着各种方案措施的出台，所有的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这是因为，若想把这些事情落到实处，尚需一段时间，主要是资金问题难解决，由此，购进设备方案暂时是“纸上谈兵”。
日进度100米的硬性指标，在这种情况下，若想完成是相当困难的。
上午，进度小组集中解决曲仁施工队和平阳施工队的供水问题。
曲仁施工队开始自修水池。
经勘察，平阳施工队地层水量丰富，积一日之水，可满足两条洞作业，只需调一台小水泵即可。
这天下午，平阳队进了一台空压机。
吴川施工队也准备在作业面增加38人。
在山上，进度小组开了个碰头会。张悦将汇总情况作了通报：分头与各施工队老板谈了话，以落实整顿之精神。存在的问题仍是各队和空作业面。平阳四个作业面无人；四海两个作业面无人；齐队两个作业面无人；吴川三个作业面无人。普遍人力、物力、技术力量不足，组织不力、责任心不强、管理弱也是个大问题。
进度小组当即进行了分工：谷和平负责抓四海施工队的进度；顾月兵负责平阳队；曲仁队的进度由徐全军来抓；廉轩负责吴川队；张衡负责五华队；潘龙保负责泰顺队；张彬负责花县队……
如何抓？进度小组决定从建立原始纪录开始，一一验收，抓好交接班，每个组要在竞争等方面采取措施。
抓进度就要搞好测量验收。进度小组抽去李进理、刘跃进分别负责单双号。
100米进度，对于最初的施工日子来说，是一个“梦幻”目标学。因为此时缺乏一定的条件。
尽管停电，尽管水供应不足，尽管受到许许多多的各种条件的制约，8月1日，各施工队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完成了61.9米的掘进——与100米目标相差甚远。但是，四海施工队首次创下了掘进最快的施工记录！平阳队的25号洞也创下了日进度6.5米的成绩。
建军节之夜的气氛是热烈的，中国军人以自己独特的传统庆祝方式来庆祝自己的节日。进度暂时搁在一边，短暂的沉醉很快就消失，议题又回到了进度上来。
61.9米的进度是一次顽强的挣扎。在这个数字中，指挥部的人员看到了一厢情愿与现实的距离……
那么，让我们也来个设身处地的审视。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完成任务，可以不讲条件，不计价钱，不怕流血牺牲……但是，在经济背景下，军人与以盈利为目标的老板们为伍，颇有点同床异梦的味道。以军队的标准来要求施工队，恐怕尚难做到。
8月2日，指挥部再次召开了工程进度例会。
目睹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整顿被划上了休止符，沉默的面孔透露着内心不安的信息。
没有人叹息，进度没完成的背后，仍是那些老问题，以及由老问题引发的新问题。翻开采访日记，以及所有史料，很易让人想起一个词：反复无常。
有的施工队反复无常，确实是让指挥部伤脑筋。
这种反复无常，有的是老板，有的是工人。
本来在合同中说得清楚明白的事情，在会上拍胸击掌的承诺，说变就变。
比如，一个施工队的负责人今天打保票明天增加作业面的人力，可次日到作业面一看，一切都原封不动；有的施工队承诺次日解决某某事情，结果几天也解决不了。
总之，大道理小道理反复讲，就是无济于事。
本来，工程进度是指挥部、老板、工人的共同目标，其中包含着共同的理想和利益，但单方面的利益表现得更为重要。有的施工队，人员严重不稳定，工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老板与工人之间的利益矛盾相当突出，缺乏必要的相互制约措施，闹得指挥部在人手极其紧张的状态下，还得分心来管施工队的内部纠纷。
指挥部被逼得步步忍让，最后只好实行全方位的管理措施：凡是进炮台山的各施工队，以及与之相配套的人力、物力，指挥部都管。
正是在这种全面管理的状态下，指挥部工作量增大了。从帮助施工队搞预算，到帮助他们进行技术指导，实行劳动优化组合，以及帮助他们解决实际困难。
要求只有三点：要有时间观念；要抓进度、讲效益；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8月3日，指挥部制定了新的进度计划：本周日进度100米；下周日进度150米；以后保证日进度200米。
这又是一个一厢情愿的计划。100米的日进度都保证不了，却要在短短的时间内来个“三级跳”。老板们终于坐不住了。
“达不到。”
“是啊，肯定达不到！”“我们是经过认真分析、科学计算的，应该能达到。”
于是，指挥部与施工队展开了一场对话：
“后勤保障不了怎么办？”
“我们负责。”
“前段时间停电怎么算？”
“停电8小时，按进度一米付给损失费。”
“前段时间掘进算不算在一起？”
“前段时间的不能算。”
“炸药、柴油无法运输怎么办？”
“增加的费用我们承担。”
“有的柴油有水，***不合格怎么办？”
“我们保证退换。”
“进度快的与慢的奖金是否一样？”
“不一样，进度越快奖金比例越大！”
……
这是一次朴素的、赤裸裸的围绕着利益的对话。
从施工队的角度来讲，应该感到满意了。
从工人的角度来讲，也应该感到满足了，因为，进度奖由指挥部控制。进度上去了，达到标准，或是超额完成任务，老板得20%～30%，工人得70%～80%，这种奖金分配方案从而调动了施工队的积极性。
孔总指挥严肃地指出：工期没变，受领任务的各方没有退路，要齐心协力，要讲信誉；只有进度上去了，大爆破才能实施；要同舟共济，荣辱与共！
实际上，进度的压力，不是进度本身，而是利益。
在一定条件下利益能调动积极因素，当利益增大时，进度便会增大，这是正比。
当然，困难无时不在，问题无时不在。
在利益神奇的巨手的召唤下，进度开始向目标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起起伏伏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