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推理侦探推理法医林非之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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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风雪暗巷

早晨八点零三分。法医办公室。

“密室?!”路嘉揉了揉脸,不敢置信地反问了一句,“古柳巷里还会有密室?”

又低声交谈几句,路嘉挂断电话,正要扭身对林非解释案情,却发现她已经拎着现场勘查的工具箱等在办公室门口,一副早就准备出发的模样。路嘉不由得钦佩地摇摇头说:“我这什么也没说,你这都做好准备出动了。”

“新年之后,我就没出过现场,这次是密室啊!”林非开玩笑般的说,“很难遇到的,我可要赶紧去开开眼界!”

根据指示,路嘉将车开到古柳巷旁边一块空地,那里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和平分局的同事已经到了,乔逸品法医正抽着烟,和一位又高又瘦满头白发的民警闲聊。他身边还有个二十岁出头矮矮胖胖的年轻人,带着口罩,缩着脖子,两只手插在夹克外套口袋里,认真地听着两人交谈。

路嘉的车刚挺稳,乔法医领着两人走了过来。凛冽的寒风混着雨和冰珠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脚踩着冰和水混合的地面,发出咔嚓咔嚓细碎的响声,路嘉缩了缩脖子。“今天怕是入冬最冷的一天了。”

“年关难过啊!”乔法医叹息着摇摇头,“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真出了恶性案件,咱们就都别想过个安稳年了。那边地方小,等他们痕迹组的先查完了我们再过去。”

乔法医拉起勘查服的拉链,呼出一阵白雾,又替大家相互介绍,“这位是东桥街道派出所的张梁栋副所长,也是现场的第一发现人。这两位是市局法医中心的林非和路嘉。”他又拍拍年轻小伙的肩膀,“这是我们的实习生苏越。”

乔法医话音未落,张所长用力猛地打了个喷嚏,带着重重的鼻音,一脸歉意地解释:“不好意思啊,我老鼻炎了。一到冬天,我这鼻子除了打喷嚏就是个摆设。”

苏越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个一次性口罩递给张所长。“我也有过敏性鼻炎。您带上口罩吧,吸到鼻子里的空气没那么冷,也能好受些。”

张所长道了声谢,带上口罩。

大家又互相寒暄几句之后,乔法医扭身朝着大街方向示意:“我们再等一等,马上还有人要到,到时候咱们一起说说现场情况。”

“还有谁……”

路嘉的问话还没说完,大路上驶来一辆警车,猛然急拐弯,丝毫没有减速,直奔众人而来,隔着不到五米,终于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几乎同时,那辆车驾驶座的车门开了,贺晓琳跳下车,半跑半走地冲到三人面前,笑嘻嘻地说:“乔老师好,林非姐好,路学长好,各位同事好!”

路嘉看着贺晓琳,愣了几秒,转头问乔法医:“这究竟是什么大案,怎么富阳区也出动了?”

富阳区分局的冷志明法医从副驾驶的位置下了车,慢吞吞地走到乔法医面前,一脸哀怨地对他说:“你管管你的好徒弟,开个车风驰电掣的,吓死我了!”

“她不也是你徒弟吗?”乔法医瞪了冷法医一眼,“现在她归你管了!”

贺晓琳吐吐舌头。“这不是案情紧急嘛,我是怕耽误工作。”她环视一圈,正色说,“好啦好啦,不说我啦。我们总算没迟到,现在什么情况?”

乔法医接起手机,说了几句后挂断,对大家挥挥手。“哎,那边完事了,我们过去吧。边走边说。”

张所长连忙领着大家往古柳巷走,边走边详细地介绍了他发现死者的情况:清晨六点多,天蒙蒙亮,刚结束通宵值班的张所长从派出所出来,从西往东,准备去东桥路东侧的早餐店买早餐。路过古柳巷口时,余光忽然瞥见墙边有个黑色皮质的男士钱包。他捡起钱包,发现里面只有两张银行卡,没有现金。随后,巷子口另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只男式皮质手套,左手。

一步一步走近。

隔着两米,泥水中有一顶黑色毛线帽。

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张所长立刻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走进古柳巷查看,发现一名老年男子头东脚西仰卧在小巷正中,身下一片血泊,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张所长一眼认出,他正是东桥路东头五金店的老板张宗华。

“古柳巷正好在富阳区和和平区行政区划分的交界处,东侧归富阳区明霞街道派出所管,西侧归我们管。所以这一出事,大家都来了。”乔法医插嘴说。

张所长点点头,喘了口气继续说:“这附近都是店面,你们别看着白天人来人往,挺热闹,到了晚上店铺一关门就没几个人了。也就我们巡逻的时候路过,或者早上六七点环卫工来扫地。”

“那为什么说是密室呢?”贺晓琳插嘴问。

“因为现场只有进去的脚印,没有出来的啊!”张所长有些激动地接着说,“古柳巷大约一百米长,南北走向,南边,也就是我们在的这头,通向马路,北边是封着的,有一堵墙,五六米高。也就是说,凶手想要进入和离开现场,都只有唯一的南边巷口。我当时进巷子的时候,生怕破坏了脚印,特别仔细地看了看,就发现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

“要是凶手踩着死者脚印,后退着出来,也是这种效果。”贺晓琳摇摇头说。

“如果是那样,说明凶手挺狡猾的,具有一定反侦察意识,要抓起来估计不容易。”冷法医叹了口气。

张所长又摇摇头。“我们通知了分局之后,第一时间调取了巷口东侧便利店和西侧自助银行的监控录像,发现在凌晨两点二十一分,死者步态蹒跚地走进古柳巷,再也没有出来。可奇怪的是,在死者进入古柳巷后,再没有人进入或者离开巷子,直到六点三十九分,我进了巷子。”

说话间,大家已经走到了古柳巷的巷口。由于天气寒冷,警戒线外围观的群众并不太多,张所长指指巷口的墙角。“我就是在这里发现的钱包。”

和平分局和富阳分局两位现场勘查组的组长罗浩然和丁原迎面走了出来,乔法医来不及寒暄,直截了当地问:“怎么样,是密室吗?”

“经过现场比对,所有的鞋印都属于死者和张所长,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但对于案件的性质……”罗浩然和丁原对视一眼,说得有所保留,“免得你们先入为主,我先介绍下现场情况,你们看过死者再下判断吧。”

林非不由得和路嘉对视一眼。勘查现场时,针对现场痕迹、死者死因和明确死亡时间,再基于个人直觉和工作经验,刑侦人员都会对案件性质有个初步判断。罗浩然和丁原都经验丰富的,却态度如此婉转,说明现场的确有些蹊跷。

古柳巷尽管在闹市附近,但显然已经荒废,不过五米宽的巷道里堆满了残缺的三合木板、半空油漆桶之类的装修垃圾。由于现场在户外,昨天一整天持续雨夹雪的天气和零下的气温,满是坑洼的硬质黄土地面已经冻出了薄薄的冰层,鞋印足迹十分明显。

路过张所长提及的手套和帽子,丁原领着大家走到左侧墙边的一滩混着冰碴的血泊前。这是一大片垂直滴落状的血迹,散布的直径范围大约不过半米。“现场有多处血迹,较大的有两处,这是最靠外侧的。”

忽然,林非的脚步慢下来。

暗红色的鲜血混在腥黄色的泥水里,沿着青黑色的砖墙朝着远方蔓延。永无休止的、庞大的迷宫,脚下唯一的路是一段钢索,颤悠悠,好像马上就会咕咚一声直线坠下无尽的深渊。

嗡嗡嗡,嗡嗡嗡,耳蜗里响起警告的蜂鸣。

镇定。深呼吸。林非的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呼吸灼烧着胸膛,每一次心跳都宛如针扎般的疼痛。死亡,这些年她无数次凝望过、见证过,各式各样残忍的死亡。偶尔它化作暗夜潜入的恶灵,带来毛骨悚然的噩梦,更多的时候,它日常相伴,是林非最熟悉不过的伙伴。

镇定!

你是林非!

你可以应付过来!

你是林非!

“这个血迹怎么都是垂直滴下来的啊?”在一片蜂鸣声中,贺晓琳的声音好似慢速播放的磁带,怪诞、刺耳。

“不止这一滩血。”丁原继续往巷内走去,指指地面星星点点的暗红血迹,“这些都是滴落的血迹。根据现场鞋印,可以推断死者先走进巷子里面,又出来到了这,再进去,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最终倒在里面。这要是在野外,还以为是遇到鬼打墙了呢。”

又走了十几步,然后林非看到了死者。

张宗华,六十四岁,东桥路东头五金店的老板,头东脚西仰卧在小巷正中的一片血污之中。他上身穿着件深灰色羽绒服,拉链大开,右手已经脱出衣袖,露出被血浸透的浅蓝色保暖内衣。头部微微偏向左侧,额头、右侧脸颊和鼻子都有明显的创口和擦伤,右侧鼻腔一道血迹一直流到唇边。

林非盯住那道血迹。暗红色的血迹慢慢变亮,变红,艳丽到了极点,好似一团燃烧的火焰,刺进她的眼睛,火辣辣的疼痛。

紧闭双眼,背脊冒出冷汗,牙关咬得生疼,林非不敢开口,不敢动弹。

镇定。

你是林非。

你是林非!

然而眼前只有黑暗。流淌的黑暗,宛如潭水,无声无息地将她彻底淹没。

“林非……”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

“林非……”声音越来越大。

“林非……”声音越来越近。

“林非……”声音就在耳边,尖叫般的蜂鸣。

她猛然朝前栽去,幸好立刻被人扶住。

林非醒过来。

戛然惊醒。

在这个停顿的瞬间。

她睁开眼。

“你没事吧。”隔着十厘米,有一张关切的脸,是贺晓琳。

“我没事。”林非勉强开口,“谢谢。”

“是不是低血糖了啊。”路嘉掏出块软糖,塞进林非手里,“快吃块糖。这里这么多人,你去休息吧。”

“不用,不用。”林非连忙推辞,将糖塞进嘴里,挤出笑容,“快干活吧,我真的没事。”

贺晓琳和苏越立刻开始对死者进行尸表检验。

苏越立刻按照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顺序,边检查边喃喃自语般的说:“右颞部前侧见1.5厘米乘以0.1厘米的长条形创口,边缘不整齐,创腔内有组织间桥,深及头皮,颅骨未见明显损伤。额区右侧近发际处、右侧眉弓和鼻尖多处擦伤。面色苍白,双眼球睑结膜苍白,角膜清澈,口唇黏膜苍白。尸斑呈淡红色,指压褪色。小关节尸僵已经形成……”

看着一板一眼的苏越,冷法医不由得对着乔法医感叹一声:“不愧是老乔教出来的学生,真是一模一样。”

贺晓琳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冷法医一眼,用镊子指着死者的右手臂说:“死者没有明显的抵抗伤,大的出血创口只有这一个地方,挺深的,是个类弧形伤口,创缘比较整齐,皮瓣方向不一。就这一个地方,能死人吗?”

乔法医就着贺晓琳的手,探身往伤口处看了一眼,点点头说:“挺深的,都切到骨头了,要是大血管断了,出血不止肯定会死人。”

苏越盯着死者右臂的创口,疑惑地问:“这个伤口的形状不像是刀匕首之类的利器造成的,什么东西怎么锋利呢?”

“而且,”贺晓琳不由得看向林非,“他为什么会在巷子里转来转去不出去呼救啊?”

林非慢慢蹲在死者旁边,指着死者双脚下方的泥土。“死者双脚下方的泥土有明显的蹬擦痕迹,鞋的右侧有明显的泥水痕迹。天气这么冷,他的衣服却脱下了半边,还把帽子手套都摘了。而且,”林非又指指死者的裤头,“他裤子的扣子也打开了……”

“是呀!为什么这样呢?”贺晓琳和苏越异口同声地问。

路嘉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贺晓琳你是不是鼻子也有问题,没闻见酒精的味道吗?”

贺晓琳和苏越一怔,连忙拉下口罩,用力地呼吸几轮,恍然大悟般的说:“他喝醉了!”

“凶器是什么?”苏越紧盯着死者手臂,贺晓琳又看向林非。

林非没有回答,只扶着贺晓琳的肩膀,缓缓站起身。

冷法医扭头对罗浩然和丁原说:“罗组长,丁组长,再辛苦辛苦你们,从这些垃圾堆里把玻璃都给我们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