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若是连自己的心都反对的事,自己的人就会恐惧这件事。
内心深处的反对就是害怕。
难道他也怕死?非但不想死,更怕死?
可世上又有谁人不怕死。
人都怕死,不想死和不该死的时候都会变得很怕死,人怕死岂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可不正常的是他。他不该也是这样的。
怕死的人是杀不了人的,而他用刀杀人岂非比鬼怪杀人还要恐怖、还要可怕、还要厉害。
如果他是怕死之人,是根本不能驾驭住那柄天外流星化成的玄铁刀的,更是绝对练不出能让人觉得比死还要可怕的刀法的。
你见过有哪一个怕死的人会拥有一身绝世武艺。
但少年就是有一身足以让每一个看见的人都会感到不可思议的武功,就是怕死,这又作何解释?
没有人知道。
只有他知道,他怕死,是怕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大小姐了……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没有跟她说,还没有跟她告别,就永不相见。
没有告别怎可永不相见。
可永不相见也永不告别。
所以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死变得也没什么好可怕的了。
然而他还在沉默。
沉默了许久,像是已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着牙道:“一剑堂主凌巅说过你的武功特有一番独到之处,然而原来你想问题的方向才是最特别独到的。”
他忽然一字一字道:“卓飞云果然是卓飞云,卓飞云也不愧是卓飞云。落在你手里,我已无话可说,动手吧。”
这个人原来是卓飞云。
这个人竟然是卓飞云。
把剑架在少年脖子上的人竟然是卓飞云。
可无论这个人是谁,都不该是卓飞云的,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可他偏偏就是卓飞云,正因为他是卓飞云,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他对任何事情都有独到见解,他想问题也很独特,总是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东西。别人一定想不到他还敢回到近月楼、藏身柴房,他却能想到在这里必能躲过第一次最严密的搜查。
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就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
他做的都是别人想不到的事,别人想不到的事他才会做,别人想到的事他根本不会做也不愿做。
可他却没有动手。
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没有人能想到。
正如他这次回来一样,都没人能想到原因。
只不过卓飞云自己也有想不到的地方,没有想到少年落到他们手里,居然没有死。更没有想到胡离设计擒住少年以后,竟会选择关在这里,而不是带回去复命。在这里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胡离说的那些话。
胡离在这里说了很多话,几乎没有一句是常人能够想到的,想不到当然正常。
正常人听到那些话后,当然会觉得正常。可卓飞云不是常人,是江湖七少侠之一,大侠卓超群的公子,神枪门日后的门主。他有着非常的一生,他这一生都已被天衣大会和天君子他们的计划给改变了。
是以他觉得胡离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正常的,每一件事都让人倍感奇怪。
只不过他现在只对一件事有兴趣,这件事也是他最奇怪的一件事。
更是他必须要弄清楚弄明白的一件事。
也正是这件事才使他下定决心,孤注一掷,从保命的柴堆下出来现身。
而他所以还没有对少年动下杀手,完全就是为此。
虽然这件事并非是只有少年一个人清楚,可是现在他已找不到比少年更能说清楚此事的人了。
这毕竟是关乎他生死存亡的一件事。
无论是谁,遇到了关乎自己生死的事,无论当下身边还放着什么事,都已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他非弄清楚这件事不可,不然他就算没死,今后夜里也会睡不着觉,以后吃饭会没有胃口,往后活着会很痛苦,最后杀人会没有力气。
现在岂非正是他需要用力气杀人的时候。
他的手还握着剑,剑还架在少年的脖子上。剑很冷,冷如剑,一柄出鞘的剑。
剑若出鞘要做的第一件事岂非就是杀人,杀人的剑上必有杀意。
杀意有多冷?
比刺骨的寒风还要冷。
因为寒风冷的是毛骨,杀意冷的是心魂。
因为寒风只能冷人毛骨,杀意却可冷人心魂。
但最冷的还是人心。
人心又有多冷?
没有人知道。因为已没有比人心更冷的了。
若想知道,就得去看一个人做出的事和说出的话。
而有时候一个人说的话是比做的事要冷的多的。
“从胡离的话中,你我都已知道,无缝天衣和天衣大会都是天君子他们策划的一场阴谋。”卓飞云说话根本一点也算不上冷,可他说话的声音却比剑还要冷,“他们究竟所谋何事,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更不想知道。但卓超群想知道,甚至想将其覆灭。于是便接手了无缝天衣,成为了天衣大会的举办者。然而却是明面上与他们合作,暗中找证据,找机会,只等时机成熟,一举揭穿。”
他的声音非但忽然不冷了,反而像是在咬着牙,“这是胡离说的,胡离应该不会骗你,你已经是个死人,他已没有必要骗你。那么这件事是真的?我想知道。”
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因为活着与死无异。
那时少年在胡离眼中正是这样的人。
很少有人会对已经是个死人的人说谎,对于死人根本已无说谎的必要。
按常理来说,胡离根本不必说谎骗少年。可胡离偏偏不是常人,他是一只狐狸,杀手中的狐狸,比狐狸还要狡猾的胡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