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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雪山洞中

山东峄县隶属兖州府,峄县西北处有一座山,山下村落时有变化。

每逢暑夏,山下便会出现一大批村民,他们在这里搭了屋棚,带来了生活起居用品,却并无久住之意。到了入秋之时,这些人又会匆匆离去,只留下之前搭起的屋棚。

若逢大风,这屋棚便会难以幸存,来年这些人再来此居住时,又得重新搭建。这样一来,一耗人力,二耗财力,久而久之,有些条件富足的人家干脆在这里建一座别居,只留暑夏炎热之时便到此避暑。

而引来他们此举的原因,便是这村后的那座山,更确切的说,是一座雪山,雪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即便是盛暑当头,碍着雪山的原因,山下依旧清凉无比,站在山下抬眼望去,目所能及之处便是皑皑白雪,银装素裹,晶莹一片。偶有风起,卷起山上的白雪漫天飞舞,若遇大风,则可见大雪纷飞,犹如美人手执白练当空舞起,群峰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巍峨之中不失清秀,峻峭之中更见超逸。

在接近山顶之处有一只冰洞,洞口是一方长宽均约五丈有余的宽敞平地,显然是人为而成。而此时,那平地上一只黑影时而闪现,直到走近之后才发现实为一人。

他虽身着棉衣,行动却未受丝毫阻碍,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洞口,时而耍几个招式,时而翻几个跟头,要不就是进进出出个没完,许是因为这里太冷,他片刻也闲不下来。

发觉有人靠近,他立刻警觉地躲起了,直到那人走进看清面容才松了一口气,继而大喜,狂奔出去。

“公子,你可算来了,你若再不来,我就要成野人了!”聂涯儿一边尖叫着一边迎上前去,接过洛夜白手中的包袱,心中虽有怨念,却在看到洛夜白的那一刻全都消散。

“方才你在洞口做什么?”洛夜白依旧那一袭白衫,并未加上冬衣,让聂涯儿看了不禁心中嫉妒,怎奈自己没有那么深厚的内力护体,也就只能一叹作罢。

“活动活动啊,我手脚都要僵了。公子你还说呢?你这一身白衣与山上的雪融为一色,不走近我怎么能察觉得到?”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话间已来到山洞内,拐了几个弯之后,打开一扇冰门,走进去便是另一片天地。

水晶为壁,白玉为床,便连洞里照明也是开光的水晶石。白玉床寒气逼人,走上前一看方觉那是以冰为床基,以玉为床面而做成。

床上之人一身素白长衫,墨玉长发尽数披散开来,虽双目紧闭不见其眸,却面容清癯干净,眉目如画,只是她面色苍白,略显憔悴,幸得有此白玉寒冰床养护其身,才得以保持她容颜不换。

甫一见到床上之人,洛夜白的眸色便骤然变得温和,只是那温和之中犹见凄凉,徐步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沉默许久。

“公子,阿难陀姑娘已经这么睡了一个多月了,却仍未见她醒来,公子真的还要继续下去吗?”见洛夜白这般神情,聂涯儿忍不住又是一阵担忧,想要劝阻他。

“不急,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他拉过阿难陀的手,轻轻地摊开她的掌心,动作无比柔和,似乎生怕弄疼了她,目光落在阿难陀的掌心,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心疼。

那双白嫩纤细的手,本该是完好无损的,为了替她解毒,却不得不在这双手上化开一道道伤口。

“公子!”聂涯儿有些急了,上前一步道:“公子你不能再这么做了,在这样下去公子你会命不保的……”

“聂涯儿,到洞口守着,我替她解毒的时候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未等聂涯儿说完,洛夜白便开口冷冷吩咐道。

聂涯儿明知多说无益,之前他不是没劝过,全都没用。他心知公子在乎这个女子在乎得打紧,竟是到了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地步,不得不悻悻地退到洞外,静静地等着。

约摸过了一刻钟,他才再次折身返回,取过包袱里的伤药和纱布,一声不吭地替阿难陀和洛夜白包扎伤口,不经意间看到洛夜白虚弱苍白的脸色,想起每次他为阿难陀解完毒后都是这模样,不由得心里一酸,眨巴眨巴眼睛两滴眼泪就掉了下来。

趁着洛夜白不注意的时候他低头悄悄把眼泪擦掉,可是再一抬头看到洛夜白,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聂涯儿心里一着急,干脆把手中正在包扎的纱布一丢,跑到门口抽泣起来。

洛夜白这才注意到他的怪异,从阿难陀身上收回目光,平静地看了聂涯儿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聂涯儿背过身去,就像赌气般,使劲擦了擦眼泪,清了清嗓子,这才又回到洛夜白身边继续把纱布包扎好。

“聂涯儿,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你也要明白,这个人我要救,无论如何都非救不可。”

洛夜白的声音难得温柔,没有冰濯,没有寒冷,只有温和,只有无奈,还有些清凉。聂涯儿不由得抬头看他,看到他眼中那一抹深深的哀痛。

“公子……”这一瞬聂涯儿有些怔住了,他见过洛夜白难过的样子,但像这般悲痛得有些决绝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可是他不明白,这样的深沉的伤痛究竟是为何。

“你要知道,没有她就不会有今日的我,就不会有今日的七公子洛夜白,我欠她太多太多,而今这些,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洛夜白说完这句话便微微敛目,面露倦容。

这样的解毒方式对他的体力消耗是在太严重了,加之他来回日夜兼程地赶路,一路奔波未及歇息,此时竟然感觉有些乏力。

聂涯儿并未能明白他话中隐藏之意,他只明白了一点,公子变了。也许应该说,从许久以前某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变了,只是那时还不及现在这般明显。他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变了,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在公子和阿难陀之间似乎有一层他看不到的关系,而这层关系在阿难陀遇难之后,将公子紧紧地拴在阿难陀身边,寸步难行。

“公子……”聂涯儿轻念一声,见洛夜白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阿难陀身上,他不忍心再打扰,便悄悄挪步走到门口,小声道:“聂涯儿明白了。”

走出几步后,回身看去,正好看到洛夜白修长手指轻抚这阿难陀的额头,将她散落在额前的长发轻轻拂到耳侧。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咳咳……”最后他轻叹一声,嘴角却浮现细微浅纹,徐徐道:“这张害死人的容颜……”

聂涯儿心中实在酸楚,不忍再看下去,抹了抹眼泪,夺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