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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身不由己

莫媗抱起李映央,不顾雾雨磅礴,不顾小路泥泞,不顾天黑路滑。

李映央被送到白府,却感觉这里和平常完全不同,下人们窜来窜去,丫头们也都神色慌张,来时还看见府前聚集着百十匹马,每一匹马旁都站着冒雨等待的兵卒,总之所有人都乱作一团,若搁在刚被吵醒的人眼中,可不就是天要塌了的表现。

别银青一直在苦苦劝说着莫媗,而莫媗越听越伤感,捂着胸口,哭哭啼啼个不停。

李映央坐近点,转过头看见别银青嘴唇颤抖,一个劲地替莫媗擦泪,十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们感觉都变得奇奇怪怪,他也不敢插嘴添乱,只好认真听。

别银青语无伦次道:“这可能是假情报,专门扰乱军心,先别急……我……人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你仔细想想,李湘肆可不是一般人……”

莫媗哭的更凶了,“刚刚是王冲和曹正烈送来的讣文,上面还有邹峙山大将军的印章,还能有假?”

别银青心里哇凉哇凉,面色苍白无比,她竭力狡辩道:“凡事都有可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看见怎么能下定论。”

莫媗一个劲地点头,其实她也听的稀里糊涂,或是根本没听进去,她忽然走到李映央面前,蹲了下来,双手握住李映央的双手,柔柔弱弱道:“央儿,娘对不住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那样才是对娘最大的宽恕。”

李映央点点头,接着莫媗以忘记拿讣告信为由再次冒雨,别银青也冒雨追了上去,莫媗回过头冲李映央笑笑,并没有接过罗伞。

李映央当时看着那张被打湿的好看面,觉得孔异常安心,即使知道自己的父亲可能出事了,那又如何,有娘就够了,可他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面,如此草率,任谁也想不到。

白府接到的讣文只比李府晚了一刻钟,难得因伤回府修养的白铮却早已穿上战甲,怒发冲冠,腰间别着的环首刀不断撞击着铠甲,手臂上的刀伤崩裂,鲜血溢出,在白皑战甲上滑出一道红线。他看到李映央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瞪如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恢复正常,且闪过矜恤之色,他半蹲地贴着李映央,爱惜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是无法无天了,小央儿,此事必有蹊跷,能让湘肆如此涉险,肯定不是杨氏小人,他们还没那个本事,定然是北朝古国的贼人作祟,好乖乖,里通外国,党邪陷正。这事小不了,既然落子无悔,那白府也没隔夜才报的仇。”

“可天正在下雨啊。”李映央曲解了白铮的意思,他当然也听不懂深意,白铮其实也没想让他听懂。

别银青凄惨地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道:“是呀,天正在下雨。”

站在后面的黄炘也早早披盔戴甲,整装待发,他双手紧紧握拳,闭目凝神,扬州卖瘦马的豪门小厮也就鸡毛大点胆子,当年李湘肆指名道姓点出几家,他们敢怒不敢言,至今都是一桩笑柄,这几年才开始不安生,又重操旧业,却依旧只敢背地里说一说风凉话,至于里通外国,谅他们也不敢掺和。

还有就是京都那些个护军参领,当年李湘肆入京述职,看到这些懈怠懒散货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连踢踹了不少,小一点的是醉酒守京都北门的城门领,大一点便捅到护军总参领头上,官帽子掉了不少,可上早朝没一个人敢说个不是,这些掉了官帽的,如今都是破皮破落户,党邪陷正还不够格。

再往下就只能把矛头指向昏党,昏党头子严忠国,殿阁大学士兼中书令,权倾朝野,可唯独和湘瑜党不对路,一而再再而三削减湘瑜党对南疆的兵权,可事背愿为,还被李湘肆削掉一根手指头。湘瑜党其中不乏位高权重的武将和豪门世家,这些人头铁骨子硬,上战场都不怕,自然更不怕昏党,大概也只有湘瑜党敢和昏党碰一碰了。

“走了。”黄炘撂下一句话便气火火顶雨离去,还骂骂咧咧道:“狗娘养的,无法无天,无法可治……”

白铮摸了摸李映央的脸颊,要走了,还有些不舍,总想在关心李映央一二,便随意问道问道:“你娘呢?”

李映央天真无邪道:“娘找我爹去了。”

别银青身子震颤一下,甚至忘记呼吸,手里的油纸伞掉落在地上,走到半道的黄炘错愕地扭过头,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

白铮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映央,脑子阵阵嗡鸣,大气也不敢喘。

一切都变了僵硬,也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李映央被这一幕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

后来就不得而知,也无人知晓,一切都只能猜测。莫媗仓促地回到李府,站在大柳树下彷徨,那棵柳树是和李湘肆一起插的,无心插柳柳成荫,从生根到发芽,到这么大,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四五年,十四五年早已情比金坚。她折断一根柳枝,折柳送别,折柳送自己。

莫媗想回屋给李映央留一封遗书,可认真一想,还是作罢,李映央还小,不记事,只让他记得自己仅有一个母亲,这样以后才能更好地在白府活着。

此生此世,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莫媗满满的遗憾,她没想到一个时辰前还风平浪静,现在就要生死诀别,一切都恍如隔世,只是苦了央儿,就算是白府照顾也不能心安,自己的孩子自己照顾才放心呐。

之前掉在地上的玉簪一晃一晃的,莫媗拾起玉簪,无意中看到屋檐下还站着一个人,是秋婵,莫媗之前就说给秋婵改名,秋婵谐音就是秋蝉,多晦气,可李湘肆说不改,孩子难得能记得自己之前的名字,留着是一份念想。

莫媗冲秋婵笑了笑,说道:“你也跟着去白府,现在就去,随便找一把罗伞,千万不要淋到雨。”

秋婵那时还很内向,也很听莫媗的话,她找了一把罗伞,缓缓走出李府。

秋婵比李映央大不少,哪时已经懂世事,也看到书案上的那封讣文,心情自然沉重,但她不知道为何莫媗要叫她连夜赶去白府,因此走到半道又拐回来,她探头探脑地朝门内看去,小脸瞬间苍白,渐渐变得铁青,那画面也让她永生难忘——一根玉簪,满怀遗憾的不瞑目,还有被雨水冲刷而淡淡的血迹。

在之后记忆就模糊起来,李映央只是依稀记得,别银青抱着自己站在白府门口,为毅然决然的白铮送行,百十匹马在雨天奔腾,飞溅出不少水花,一眨眼就消失殆尽,然后在尽头缓缓走来一个面色惊恐的女孩。

一个月时日没见莫媗,李映央开始很不适应,经常哭哭啼啼,直到渐渐习惯,习惯白府的环境,习惯别银青的无微不至的体贴,习惯被白毅铭保护。

记得某一天,来了一个公鸭嗓的京都人,那人娘不兮兮的,拿着玉轴圣旨,上面花着祥云瑞鹤,显得富丽堂皇。那日白府所有人都跪着听旨,待说道“封李映央为忠贞伯”,白府众人才磕头叩谢,李映央也接过旨。

李映央呼出一口浊气,对着冬儿酒言酒语道:“世人只说中了一半,娘是被逼无奈才选择自尽,哪有什么殉情,纯属一派胡言。湘瑜党的核心是李湘肆,南疆一半兵权在他手里,他死了,十七万兵马便群龙无首,湘瑜党也就支离破碎,昏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报复李府的事件肯定会接踵而至,要不找一颗参天大树罩着,能活?我那时还小,不懂世事,也正因如此,我才能被送到白府,娘要想让我活的好,便只许认白府的那个为娘,她正好也心灰意冷,便随李湘肆而去,她认为那是个好归宿。情理之中,说到底还是我和李湘肆把娘逼死的。”

冬儿走到风口处,为李映央挡住吹来的冷风道:“哪有,夫人是想让少爷好好活着,既然如此,烂醉如泥,真样能让夫人安心?”

李映央笑道:“我实在想不明白,娘为什么不多和我多说一些话呢,就那样走了。唉,都死了的人了还安不安心的,可笑,这世道身不由己的太多了,何况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