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的车让出来给姚展鹏后，姚伊伊又专门抽出一天时间，把买来就开始吃土的奢侈品整理出来，让她爸一起给处理了。
她不能参与二手交易，受不了那扒层皮的价格，怕自己会心疼得当场昏厥。
不过就算没去现场，光是在电话里听了最后的交易总价，她的太阳穴便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这可不是扒层皮，明明就是拦腰砍断啊！
胸口酸胀，她半握着拳在锁骨下方拍打几下。
又提前下班回来的封宁进门，见她如此这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令人愤怒的大事。
“怎么了？”
姚伊伊眼神微微涣散，林妹妹似的轻叹了一声：“没什么。”
封宁自然不信，他转头看向忍笑的孙姨，孙姨意会，无声地动动嘴，用口型告诉他真相。
心疼她的名牌呢。
“行了，别唉声叹气，有失就有得。你跟我出来一下。”
姚伊伊不明所以看向他：“出去干嘛？”
封宁不答，给她一个“你出来就知道了”的眼色。
少爷比她好奇，先一步爬起来屁颠屁颠走过去，走到半掩着的门口时，它好像看到了什么稀罕物，挤着门窜去了院子里。
姚伊伊本不想动，但看到这一幕，思想挣扎片刻，最后还是一副病若娇花的模样起身。
“到底是什么……”也走到门口，话音未落，她便在宽敞的门缝里看见了一辆身形娇小的两座小汽车，颜色粉嫩嫩的，可爱到不行。
不过，姚伊伊可是从来不走粉色路线的。
“送我的？”
封宁应声：“见识了你的摩托车架势技术后，我觉得还是四个轮子的比较适合你。”
那天两人找空地练了两小时的车，姚伊伊成功展示了什么叫“丢人丢到家”，拐弯摔车不说，摔了车她还扶不起来。这要是上了马路，那对别人可真是太不负责了。
所以，封宁当晚回来就给她订了辆网红推荐，女孩子都会心动的马卡龙白桃粉MINI，价格只有她那辆摩托的一半，轮子却比它多两只。
其实她肯收的话，他也愿意给她买一辆他送他妈的库里南，但关键是她不肯。
“四个轮子是适合我，但这个样式和这个颜色……”
封宁解释：“我做了功课，网上说这个颜色是女孩子都会喜欢的颜色。”
姚伊伊拧眉：“性别绑架？我不喜欢就不是女孩子了？”
“你真不喜欢？”
“当……”嘴比脑子快，但脑子很快也追上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说话还是要委婉。
“当代步工具嘛，还是挺好的。”
买都买了，还能让他再退了？何况摸着良心说，她的摩托车驾驶技术确实狗看了都摇头。
而且骑摩托车要做大面积防晒，夏天捂得像个粽子实在太热了，那天练车的时候，她就有点受不了。
“谢谢你，礼尚往来，我那辆摩托车送你吧，二手价格的话，好像跟这辆车差不多。”
姚伊伊的建议才出口，封宁脸上便浮出一抹很浅很淡的不开心。
“不是刻意跟你算账，我就是觉得你那天骑得时候挺好看的，反正我都不会骑了，不如就跟你换。”
这话出口，哄人的口吻太重，她甚至都在里面听出了一点小舔狗的意思。
虽然感到有些不齿，可见他脸上那抹不开心瞬间消失，姚伊伊对自己的语言艺术还挺得意。
“那去试试车吧。”被哄开心的小狼狗摇着尾巴邀请。
她点点头，在旁边鞋架上拿下平底鞋，换掉拖鞋。
可就在两人欢欢喜喜朝新车走去时，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的少爷来到车头，抬腿就在前轱辘上尿了大大的一泡。
“……”
“……”
两人齐齐无语，于是在试车前，他们先在院子里给少爷演了一出男女混合双打的大戏。
***
又是连续好几日的酷热，护城河的水位都被蒸发降了好几厘米。
云彩里藏的水气终于超载，凌晨时分，崇城迎来一场解暑大雨。
豆大的雨滴鲁莽地拍打在床头的玻璃窗上，破碎的水珠重新凝聚，汇成一道道水流，宛如泪痕。
严重失眠的人抱着双膝坐在床上，一张苍白的脸因为暴瘦，面颊轻轻凹陷下去，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定定地望着被雨水冲刷的玻璃，方晴什么都没想，眼眶里却不声不响溢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从杂志社辞职后，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与外界断了联系。
起先，她是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自责后悔地哭，想到被揭穿，无地自容地哭，但到了后面，她情绪越发不受控制，就经常莫名其妙地哭，像现在一样。
因为是深夜，哭声显得比白天大了很多，幸好有外面的雨声掩盖，不然她一定会被邻居投诉。
可就算没有邻居投诉，她也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极度的厌恶，只是先前都没有今天这次这么严重。
埋头哭了十几分钟，方晴突然停下，她像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红着眼光着脚，开门出了卧室，来到面积狭小的厨房门口。
啪嗒一声，电灯开关被按响，昏暗空间便被点亮。
她木木地走进去，拉开摆放刀具的那一层抽屉，目光怔怔，伸手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缓缓拿出，放到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就在她还尚未做出决定时，屋外轰隆一声，雷声炸裂。
方晴被吓得一抖，水果刀脱手坠落，砸在瓷砖上发出几声脆响，和着隆隆雷声，一起拉回了她的理智。
翌日。
仅剩的一丝不甘幻化成求生的欲望，把她的身体生拉硬拽，带来心理诊所。
但方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姚伊伊。
姚伊伊同样没想到，可更没想到的是，几日没见，方晴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打量她重重的黑眼圈和凹陷的面颊，她突然生出一抹熟悉感觉，那时候她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是这副鬼样子吧。
“方晴？”心理医生对网上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见到她变成这幅样子，甚是惊讶。
“我之前给你开的药，你都没有吃吗？还是，你又遇到了什么事情？”
“事情”站在两人中间有点尴尬，按说是应该有仇必报，当面再拆穿她一次的，可见她丑成这样，姚伊伊就下不去手了。
“我没别的事了，你帮陈焱联系上考证的人以后，直接给他打电话就行，辛苦了，你忙吧。”
姚伊伊识相地撤出诊所，经过方晴身边时，像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心理医生当时没察觉，但把方晴带进诊室后，这才后知后觉道：“方晴，你应该跟伊伊认识吧？我记得你上次去过宠物城堡啊。”
方晴表情复杂，虽没回答，但答案已经写在了脸上。
医生在她这种状态的时候也不好多问，只能先把好奇放到一边，办正事。
诊所外面，姚伊伊坐进自己那辆可爱到犯规的小汽车里，迟迟没有动身。
等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她才终于把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的方晴等出来。
“聊聊吗？你状态允许的话。”落下车窗，她从里面探出头招呼她。
方晴心理抗拒，身体却不受控制，乖乖上了车。
“你要带我去哪儿？”
姚伊伊没回答，而是问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我新车怎么样？”
方晴微怔，这才发现她竟然开了一辆五位数就能买到手的可爱小车。
“没以前那辆好看吧？不过开上手之后，我还挺喜欢的。我看有人在车上贴可爱贴纸，我正打算也找个地方，把少爷照片打印出来，贴到车门上。”
“少爷就是我的狗，你好像知道，是吧。”
“治疗犬，确切地说，是最后没有拿到上岗证的学渣治疗犬。”
“专栏的第三篇稿子，我写的就是我和它的故事，等杂志上市，你应该会买吧？”
姚伊伊东拉西扯，方晴被她说得一头雾水，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质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是要羞辱我吗，是的话，直接了当就可以，我能承受。”
姚伊伊不看她，专注看路：“现在确实是可以承受，但回到家一个人的时候呢，还能承受得了？”
被说中，方晴哑口。
“其实，我挺想骂你几句，可我没曲映琪胆大，我害怕。因为曾经也钻过牛角尖，知道你现在心理究竟有多脆弱，所以才害怕，怕我话说重了，你会想不开……到时你真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我岂不是成了施暴者？被网上那些人指指点点一次就够了，我没受虐倾向，还想体验第二次。”
“不过，不骂你的话，我其实也有点不痛快。”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姚伊伊弯唇扯出一个漂亮的笑容，侧头看她。
“要不就先欠着，等你病好了，心理承受能力变强，情绪变稳定，我再骂？”
她笑得那样灿烂，仿佛比外面的阳光还耀眼，方晴眼底发烫，逃避似的别过头。
然后她便在外面的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因为抑郁失眠而黯淡无光的脸。
到底谁才是病人，显而易见。
车子再次驶动，姚伊伊见她不愿看自己，就也没再多说什么，直到她们到达宠物城堡的门口。
“下来吧，进去挑个能陪你度过这段特殊时期的伙伴。”
“真的……有用？”
不知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对那些可爱的小动物不信任，方晴脚步踌躇，落在姚伊伊身后好几米远。
姚伊伊停下等她：“前两篇稿子你不是看了吗？没用的话，媛媛会好那么快？焱哥会这么念念不忘，为了完成真正的梦想退圈吗？”
“方晴，你是不是不想还我那顿骂，所以就想拖着不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挺瞧不起你的。”
姚伊伊是个激将法好手，后面这两句说罢，犹豫的人便重新迈开步子，跟上了她。
就个人而言，姚伊伊觉得大型犬在安抚人心这方面会更有优势，可能是身形大容易让人有安全感的关系，但考虑到方晴和自己一样待业家中，没有收入，而且房子还是租的，所以还是建议她在小型犬里挑了一只。
方晴选的那只贵宾叫豆豆，是只三岁的绝育母犬，救助前声带被毁，无法发声。
因此，它与人类沟通互动，只能靠肢体语言，虽然不幸，却在互动效果上确实比其他狗狗更强一点。
“它来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对人类很抗拒，陈焱和他朋友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彻底将它的防备卸下，让它愿意跟人亲近。它很乖，比起男孩子更喜欢女孩子，只要你肯拿它当朋友，它绝对不会拒绝。”
“你以前是不是没养过狗？”
方晴点头。
姚伊伊一副老师训话的模样：“那你现在还不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到时候有问题，难道不需要问？而且，我们也要对豆豆负责，会定期上门家访的。”
似乎对和她联系很有负担，方晴表现出迟疑，没有立刻把她从黑名单里放出。
姚伊伊为自己不值，有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觉，略显不耐：“不愿意和我联系啊，行，那你有事就给陈焱打电话。”
陈焱已经从甄心那里听说了方晴的所作所为，今天要不是姚伊伊亲自带她来，他都未必会给她办领养，就别说还要私下帮她答疑解惑了。
“最近有点忙，不一定有时间。”陈焱甩脸明显，说完就上了二楼。
姚伊伊无奈：“看了吗，人家不爱搭理你，将就着吧，还是拉我出黑名单好了。”
“……”
羞愧让手沉重如铁，方晴试了好几次，这才终于抬起来，在手机屏幕上点点划划，将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