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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武丛侍郎【一目千里】

易容术,对于薛镜这些大盗来说,是一门重要的基本功,就像说相声的要精通‘说学逗唱’,学医的要讲究‘望闻问切’,在他们三只手的江湖中,也有‘潜撬伪撤’四门学问。

【潜】意味着潜入,潜行,一种不被人发现而靠近目标的艺术,为什么让潜在最前面呢?因为他考验了一个盗贼功底的学问,这里有讲究,小潜,在于隐藏自己,大潜,在于欺骗对方,以达成显而无人在意的境界。

【撬】并非暴力,无脑地开锁,撬门,开箱,而是代指一切能够解开所盗物品的方法,撬这个字,得读成巧,要撬得开,还要撬得巧,实际上,大盗里对于这四门学问还没形成一个统一的教程,可关于撬这方面,却被明镜堂给拿来研究一番了,明镜堂在无数案件中,由天枢侍丞总结出各样规律,在对案场的所有蛛丝马迹里,寻觅关于‘撬’的学问,他们自称‘撬课’,编辑成卷,代代相传。

【伪】则是伪装,最直接的便是易容,不但要改变容貌,还要改变身份,虽然听起来好像和【潜】的关系非常近,但是伪主要讲究的还是易容上的学问,最早源自于戏台班子的脸戏,脸戏分‘画脸戏’,‘皮脸戏’,‘影脸戏’与‘对脸戏’,其中,画脸则是用色笔在脸上涂抹颜色,手艺高超的戏妆师傅能够用画笔将其他人的脸给画上去,而皮脸则是借助手工制作的束套薄皮面具,通过整块面具的塑型,垫衬,以改变脸的样子。戏班的手艺在江湖上可是保密极强,纵然大盗们熟悉易容,但是要做到以假乱真的境界,还是很难。

【撤】便是抽身离开,这是一门关于怎么撤离,何时撤离的学问。学会跑路,全身而退比什么都重要。江湖有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想要再次光临,那还得脚底抹油,一身轻功了得,才能让自己在江湖上横着走。

薛镜此时化作一待业的伍工,就在江边码头与其他伍工一起,蹲坐在地上,等待有伙计派活过来。根据船家需要,这些伍工可以临时雇来船工,装卸,纤夫,装袋,脚力,跑腿等等,工种不一,结算的钱也不同,纤夫是最苦的,要在岸上拖着船靠岸,钱也是最少的,最轻松还是跑腿,能直接见到主顾,时不时还能拿到一些犒赏。

有的伍工从前还会挑活做,等成了家,脚力也做,纤夫也会做,伙计能按时发钱,一切好谈,倘若主顾给少了,也不闹,留个印象后面有活还能多关照一次,还有一些长得彪大的民女,将头发铲短,也跑来当伍工,力气不必男人少,谁急眼了一巴掌招呼下去,没几个人敢还手。

薛镜第一天便是做了一趟脚力,后面几天都是做纤夫,干完活下来,累的虚脱。渐渐地,这个新‘伍工’很快就被大家所认识,提起他来,其他伍工的印象总是:‘皮肤比较白’,‘手生,不过干活很用力,力气很大,以前应该不是做伍工的。’‘狗来的。抢了老子几天的活’。

大概七天后,他终于被伙计选上做船员,随船五天干活,船员的活也很少,主要在船上擦擦地板,抓鼠,抛锚,这艘船往返天恒山南北面,一趟来回两天,而这五天内,薛镜一直在观察江水的流量情况,清晨,中午,晚上各不一样,涨潮的时间点也不同。同时,他也在留意小镇还有没有第二起命案发生。可没过两天,有伍工看薛镜不爽,那天一早,薛镜照常来到江水码头,几个伍工围了上来,对他发难,遂六人开始斗殴,实际上薛镜根本不屑于全力跟他们打,挨了几圈,避开了要害,假装落荒而逃,第二天又换了个身份过来,小镇,也多了几个外来‘武丛侍郎’。

按这个时间点推测,应该是从京城加派过来的,‘脏食’重新现世,一定引起了明镜堂高度关注。

一个月时间里,薛镜换了三个身份。江边的伍工做了二十天,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后面十天,他用存下来的一点小钱在市井搭了个小摊,买一些木制小玩意,都是自己跑到郊外的破庙里连夜雕刻的,偶有生意他也跟顾客唠嗑,什么都谈,他还从闲言闲语里面得知了一个消息。

郑家那天晚上被赶出去的,铁匠老宋,而是另有其人,确实体态跟老宋长得很像,在新婚之后,郑府闭门谢客,一连七天,不见家奴外出,不见访客入内,终于是在第八天。郑府大门敞开,一股恶臭从里面传来,而郑家的家奴鱼贯而出,迅速将东西抬出小镇,找了个地方将一块块破帘,破袍,破被褥全部埋了起来,父老乡亲远远地围观他们挖掘,郑家人也不赶,由得他们看。仅用一天的时间,郑家就变得和先前一样干净,没有人知道那些发臭了的被褥和布制品是怎么回事,却也没有好事者想要到土里面将东西挖出来。

乡亲们就在这时候,看到了从郑府门口站着的老宋,衣服靓丽,证实了他在郑府当小婿的事实。他人比先前瘦了很多,但是总归是他,没有人会认错,脸上一颗大黑痣是最好的证据。有胆大的街坊去打了个招呼,后者不愿意多说什么,对于郑家的情况,他是只字不提,只是说自己吃的还不错,可这句话摆在这里任谁都不信,哪有越吃越瘦的道理。况且郑家也不是什么寒酸门第。

薛镜听闻这事情之后,思索再三,他计划着将土地里的各类的布刨出来看看。

老林和还俗和尚的死,在议论郑家的赘婿老宋之后一天发生,老林被割舌吊死,和尚被挖空内脏弃江而亡。

可‘脏食’再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整个小镇就这样在平静中度过了一个月,明镜堂的武丛侍郎外巡游小镇三天之后,便离开了三个,剩下两个依旧留在镇子里。其中一个就是先前一早过来的,与薛镜起了点冲突,第二个身材矮瘦,眼睛出奇的大,瞳孔占满了整个眼睛,没有眼白,像一只虫子,面相骇人,这个特征非常明显,薛镜认得这人是三十六武丛侍郎中的【一目千里】。

一目千里的眼睛十分敏锐,有传言他来自北方,他从小喝鹰血,一直到十二岁,一双眼睛自此变得纯净无比,观物细致入微,见事过目不忘,早年被明镜堂带入翻案,从他的双眼里看到了许多常人难以辨识的东西,解出许多奇案难案。

‘脏食’兴许已经离开天恒镇了,薛镜有几度想要离开这个镇子,可蹊跷的是,这么多天,老林与和尚的死,久久未判案,如果入俗和尚的死与‘脏食’有关,尚不能破案这好理解,那么老林的案件,总归能破吧?有一目千里在,官府早就应该下定。

而且郑家那几天的事情,实在令人生疑,薛镜认为这事情要么赶紧做个了断,要么就当做无关的事情去处理,关于脏食的线索,后面再去寻找。

某天,他牵着白马,在郑府门口转悠,正对郑府门口的是一家香料铺,卖一些甘菊,白芷,甘松,苏合,杜衡一类的干货,偶有顾客需要,他们会点上一些闻闻,生意不温不火,店内就几个客人,薛镜将马缚绳在外,走进店里打了声招呼,道:“店家,这几天生意可好?”

掌柜的只是低头看着他的账簿,手里的算盘斜放在一边,毛笔在废纸上写写画画,不像是在记账,他循声看了一眼薛镜,回应道:

“月中无新香,马马虎虎。”

薛镜不明,问道:“什么叫月中无新香?这香料不是越久越好吗?莫非小镇的人都爱买新鲜香料。”

掌柜哼一口鼻气,反问:“啧,兄台,你是外地来的吧?”

薛镜尴尬一笑,只好抱拳:“求请教。”

掌柜放下笔,顿了一下,然后肥胖的下巴弯出弧形,抓起笔继续写:“没事,店里随便看看吧,平时我基本就都卖这些,天恒山不比其他地方,周围生长着恒紫兰,夏风一吹,带着江水清新,不用香料也感觉非常清爽,用香料的人少了,所以说马马虎虎不为过。”

店家不愿意说,薛镜便自己到处观察,可他走入店内,就瞬间后悔了,一个他极其不愿意见的人正在店里,个子矮小,看着渗人的眼睛正转过来看着薛镜, 正是一目千里。

他双眼如墨,背后背着一把短刀,只是扫了一眼薛镜,眼皮皱了一下,后者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目千里没有任何眼神可言,而且息怒不露于色,只有他看穿你的一切,你却对他心里所想一无所知,连猜都不知从何猜起。

薛镜微微一错愕,装作慌张,然后略带有疑问的语气向他说道:“这位小友眼睛有些怪异。”

一目千里没有立刻回答薛镜的话,转身在拨弄货架上的香料,薛镜注意到,他的指尖细长,手臂却多了几道伤痕,而且是最近留下的。

“嗯?”

一目千里留意到薛镜在看着他,忽而将挽起的袖子又放下了,薛镜神经一蹦,这三十六个武丛侍郎都不好惹,说不定下一秒就出手向自己袭来了,一目千里远比之前那个傻大个要难缠,一旦被他盯上的话,想要完美逃走,要花费好大一番力气。

薛镜尴尬地翻了翻货架上的香料,又走到一侧的柜子上,来回查看,这些存放在柜子里的香料,一般是挥发比较大的,要妥当保存,就算是客人,也不能长期打开这些柜子。

“这些是什么?”

在左手拉开的一个小屉里,薛镜发现一滩如水一样的东西,仔细一看并不是水,他用手指轻轻往上面一划,指尖的触感传来一丝油腻感。

“是油,确切地说,是脂肪。”

说话之人,一目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到了薛镜身旁,双眼盯着屉里的一探油渍。忽而他转过身去,走向店家,质问道:“那屉里的脂肪,从哪里购得?如实招来。”

“哎哎。”店家放下笔,朝一目千里手指的地方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他忽然板着个脸,怒道:“我听你语气,怎么那么像同行,你要是打探我进货渠道,对不起,无可奉告。”

“我耐心有限,再问一次,那些脂肪从何处购得?”

“哼!你这什么语气,而且你这人怎么长得稀奇古怪的,怎么还没眼白?”

砰!

店家的柜台瞬间破裂成两半,一目千里一脚将柜台踢烂,然后一脚踩在掌柜身上,将他按在后面的货架上,那货架上大大小小瓶瓶罐罐全部掉落下来,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落。

砰!砰!砰!

一目千里还在一脚一脚踩在老板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是他不肯交代还是方才那句嘲笑他没有眼白的话惹怒他了,总之,从这几声听出,他用的力气并不小。

薛镜步伐轻移,悄悄走到店外,在一目千里与店家对话的时候,已经探明白这些油脂的来路了,竟然是用人的脂肪炼出来的!

以一目千里的威名,他应该仅看一眼就认出来了。

薛镜进一步猜测,这些可能是人体内脏的油脂,这样一目千里表现出这样的反应,已经不足为期,可是如果这时候不走的话,多少会引起对方怀疑,于是他决定先行离开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