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沅给父亲母亲请安。”
堂前一抹盈盈的绿，像这春日新发的嫩芽。程沅右手攥着手帕，腿一曲。
“沅沅来了，起来吧。”程老爷叫起，主座另一边端坐着吹茶的是程家如今的当家主母赵鹃囫囵笑了一声。她非程沅这个嫡长女的生母，平日是个口腹蜜剑的主。
她此刻也是笑容满面，放下茶杯跟待亲生闺女似的牵握着程沅的手：“要我说呀，沅丫头是最聪明，最有心的。回来这两年，礼数学得通透，常帮衬府上做事儿。”
程沅腼腆笑着不应声，心里琢磨着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果不然赵氏一挑眉续言：“过两日不是大选么，她这两天也紧赶慢赶着往刘府跑，估计是舍不得自己舅舅呢。”
刘家是书香门第，也是程沅生母刘氏的家。自程沅母亲死后，八岁的程沅紧接着就被这赵鹃下药，对外说得了传染病，只带了一个侍女送去乡下六年，两年前才“痊愈”被接回府。只是当时同她一起去的那个小侍女阿龄却死了。
如今刘家与程家关系并不融洽，程氏与刘氏同在朝为正二品文官是竞争者。程沅心中冷嗤赵氏好一手离间计。
果不其然，程老爷听了这话脸色冷下来，斥她一句甩袖而出。
程沅红着眼圈怯怯地去拉赵鹃的手，一副没主意的可怜模样：“母亲，沅沅都按您说的做了，父亲怎么还是要生气？”
赵鹃心满意足笑这丫头蠢笨，装得一副宽厚模样：“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敢揣测老爷心事。既然老爷不喜你去刘府走动，那你少去就是。反正过两日大选你也是要入宫的，不必多想。”
她倒是敷衍完就走了，程沅抽泣着唯唯诺诺地点头，她以帕拭泪，嘴角却挂着清浅的笑意。
程家指望不上，自然更该指望刘家。这两年她一直想去，奈何刚开始府上赵鹃的眼线看得她太紧。她用了一年的时间让赵氏放松警惕，这半年才敢偶尔往那边走动几下。
“还在里面愣着干什么，出来用膳。”
程沅又揉红眼，加快脚步跟上去。
穿堂风过，袖里搁着舅舅给她的玉镯。
武基六十四年，基武帝驾崩，遗诏齐王裴永昭为帝。
天启一年，齐王裴永昭承遗照登基，改国号天启，称天启帝。
先后关氏封太后，齐王妃沈絮封皇后，齐王侧妃易敛蓉封德妃，齐王侧妃杨晏琼封昭仪，齐王侍妾柳茴之封妃赐号俪，齐王侍妾沈姝姝封嫔。
登基后，天启帝率亲兵御驾亲征，平边疆战乱定人心，大胜归朝，分封诸臣，百姓终于安居乐业，口口相称。奈何后庭空虚，择令各家符合要求的适龄女子入宫选秀。
“各位良家子都是过了初选，只待下月殿选的。”负责此事的女官目扫一众佳丽：“在此之前，由蒋嬷嬷来教各位宫中规矩，还望诸位配合。当然，也不要在宫里乱跑，冲撞了哪位娘娘就等着被遣出宫吧。”
蒋嬷嬷上前一步朝众人行礼，她眼角的纹路很深，声音却庄严，说了几条规定后就暂时离开了。
而女官和蒋嬷嬷一走，场面就热闹起来。
有高傲不屑与人交谈的，带着自个儿的侍女径直回屋去了。也有谨小慎微的，捏着帕子小心翼翼打量周遭。
程沅作为正三品通政使嫡长女，算是新秀中的佼佼者，不出意外的话获封位份不会低，自然周遭也聚了些攀关系的。她作得单纯机灵，毫无心机似的与人攀谈交底，实则不动声色地套了不少话。
这边一波刚平，身边又凑过来一个打扮精致的官家女。
“姗姗姐姐今天好漂亮，叫沅沅都不敢认了。”程沅开口更快，上手挽上吴玉姗的细白胳膊，嘴甜得像裹了蜜。
吴玉姗，从三品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嫡女，因为两家交情尚可，入宫前就与程沅见过几次。当时算不上亲近，可如今她看了一圈也没几个家世相当的，除了程沅那个黄毛丫头就是与自己有过冲突的郭燕，二者相比还是程沅好些。
思及此，吴玉姗笑得也真诚些，两人倒聊上几句。
“郭小姐那边是怎么了？”那头忽然围上去一群人，程沅滴溜溜转着眼珠，拉上吴玉姗就凑过去瞧热闹。
“我家小姐这可是上好的云锦，任你寻遍列国也只有西蜀国的云锦庄才有，这块料子少说也得上千两——”
只见郭燕立在人群中间，面色差的很，华贵的衣摆无端缺了一截，而随身带来的婢女栀儿正推搡一个黄衣姑娘。
吴玉姗嗤笑一声：“活该。”
栀儿是听见了，等着圆目张嘴欲言，待看清人脸又硬生生噎住的样子十分可笑。
郭燕也是头一次被当着这么多人下面子怒急反笑，朱唇轻启：“吴小姐，你说什么？”
吴玉姗只是瞥她一眼，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程沅不知什么时候已走进中间将那黄衣女子扶起，还替她拍拍裙上的灰尘，仰头正欲询问缘由，突然生生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