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宫斗权谋赋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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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程沅离家时也带了个婢女,说是贴身,也不过是赵氏安排来监管自己的。

她与旁人不同,她必须步步为营。

“外头有位姓王的良家子来了。”婢女通报。

王氏?

程沅的目光不动声色越过窗,窥见外头那抹艳色,心中有数了。

她欢快地拉起那婢女的手,一副开心得不知所措的模样:“是不是昨天那位漂亮小姐?她定是来找我交好的!”

双儿眼中闪过嫌弃,嘴角还勉强挂着笑:“……您真是冰雪聪明。”

程沅也不在乎,不担着大家闺秀的架子,轻巧地跨出门槛翩跹而去迎了。

王之芸带几分怯怯,在门口左右踱步。

昨日那程小姐也不知是不是刻意提醒自己装晕,但总归来感谢一下。何况……她暗暗捏紧手绢,想到昨日最终德妃不罚人,无论如何都有看郭、吴两家的面子。

自己空有皮囊却无依无靠,只好向看似最好说话的程沅表达善意。

见程沅快步而来,也凑上去露出个怯怯的笑:“昨日之事多谢程姑娘。”

“嗐”程沅摆摆手,就挽上她,领着往里走:“你昨天脸色难看得很,想来也是被吓坏了,又中了暑气,我见你撑不住了才拽你的,还希望你别见怪呢。”

王之芸由她引着,听了这话,心中才晓得原来是巧合罢了。

她侧眼看程沅,世人皆知这程家嫡长女八岁便被送往乡间,前两年才被接回来,还以为是有些城府的,没成想她心如稚子,眼澄如镜。

“王妹妹倒是先我一步。”

身后传来娇音,双双转头见是吴玉姗。

她今日穿得比昨儿素净些,头上戴了个漂亮的流苏簪。脚步欢快,是心情也不错的模样。

程沅也不吝自己的笑,脆生生的唤了声姐姐。

局面成了三人同行,吴玉姗的目光似有若无绕着王之芸的脸蛋打转,少顷抛出一句:“也幸亏德妃娘娘昨日没看见你的脸。”

否则哪是三言两语保得全的。

王之芸讪讪赔笑,不敢置词。

程沅露齿一笑,翩翩然至两人跟前倒退着走:“只是可惜昨日没看清德妃娘娘的脸呢,不过杨昭仪倒是个大美人,光站在那就叫人止不住偷瞄。”

“你呀你,分明自己也是个美人,却总往旁人身上瞧。再者说,那德妃娘娘和昭仪娘娘岂是你我能妄论的?该打嘴!”

说罢作势要打,程沅于是连连往王之芸身后躲,这在小院儿里插科打诨的,不觉就将三人关系拉得亲近些。

毕竟住的人多地儿少,郭燕恰巧经过,对着吴玉姗三人翻了个白眼拔腿就走。

眼见吴玉姗一瞪眼就要追上去,王之芸鼓起勇气拉住她,弱弱地开口:“吴姐姐,不必与他人计较,我们自己玩自己的就是。”

“嗤”

吴玉姗瞥她:“王妹妹,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那日她原本能在德妃娘娘面前讨个好,却硬是被你搅黄反倒落了个不是。”

“你若是她,究竟恨我多些,还是恨罪魁祸首多些?”

王之芸讷讷,耷拉着眼皮不说话。看她那可怜模样,吴玉姗也烦着:“也不怪你,是我急了。”

“别想啦别想啦。”程沅一手揽一个,头亲昵地靠在吴玉姗肩上:“时候也不早了,明儿一早还要学宫内礼仪呢,我可不想到时候迟到被罚。”

另外两人才勉强露出笑来,相继道别。

转眼弯月高挂,锋利的尖直戳人心似的。程沅一个人呆在屋里,那不息的笑也渐渐落下来。

桌上的烛火还燃着,旁边摆了一本《孙子兵法》,书页皱卷,分明被主人翻阅多次。

许久,她吹灭读书灯,落了一身月色,轻悄悄地出了储秀阁。

估摸着凭感觉瞎走了半个时辰,躲过几批巡逻的侍从,程沅走到一处寂静林苑。遍地草木,无甚花开,只一面湖波光粼粼,映着琼月。

她径直蹲下,看着水上那张模糊的脸,竟有些恍惚。

身后似乎还能传来小姐的呼唤,叫她阿龄阿龄,问她几时了,问她找好明日回府的衣裙了吗……

问她还回得去吗。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她思绪同风起,忽而喃喃。

却不想身前一双黑靴,抬眼望去是戴了全黑帷帽的男子,叫人看不真切面容。他声几许风流:“原想着来逮耗子。”

“看来在下这是遇见仙人了。”

程沅心微凛,面颊却一红,眸带秋水三分波澜:“你,你是谁?”

那人也不与她交谈,似乎正打量她的衣着。

程沅瑟缩作惧怕模样,又硬着头皮装凶,跟亮爪子的小奶猫一个样:“我可是陛下的贴身侍女,你这一身黑衣鬼鬼祟祟,若敢不从实招来,是要被砍头的!”

“哦?”

那人似乎是笑了:“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什——你是谁!”程沅双手缩紧攥在胸前,猫儿似的伸出粉舌舔了舔嘴唇:“我,我还没见过你呢!”

许是看出她构不成威胁,黑衣客席地而坐,声音都含着几分逗趣儿的笑意:“我是皇上身边的侍卫,皇上身边哪个人我没见过?”

“胡说八道!”程沅吸吸鼻子,自以为找到了破绽:“你好好的侍卫不做,跑来这犄角旮旯逮耗子?休想骗我!”

“那你可看好了。”他从身侧掏出一块令牌,程沅倾身还没看仔细就又收回去了:“我若是坏人,凭你早死了几百次。”

“老实交代吧,小姑娘。”

他尾音上挑,声音勾人,听得程沅一双耳赤红。

她憋了半天,最后还是老实巴交地垂着头:“我,我是刚入宫的良家子……”

估计那人也猜到了,道:“那怎么大半夜跑来这儿吟诗来了?”

“实在是这儿太无聊了。”

程沅煞有介事的说:“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还没收了我从家里带来的玩具,就连我最喜欢的皮影戏、小人书都不许带。”

许是说着说着看他作态不似坏人,也亲近些,她大咧咧一屁股坐下,揪着地上的草:“今天蒋嬷嬷说这儿有流萤,我就想来捉几只瞧瞧,谁知道什么都没有,气的我悲从中来吟诗一首。”

“你喜欢流萤吗?你在宫中这么多年,见过吗?是不是很漂亮?”她双手乖乖搁在膝盖上,澄澈的眸直直望着侍卫:“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真的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吗?”

程沅模样乖顺,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滴溜溜的转,一瞧就是个机灵的丫头。

与那些大家闺秀不同,不循规蹈矩,尺寸又拿捏得恰到好处,声音跟小奶猫似的轻轻软软,活力十足。也毫无小家子气,像是见过世俗险恶后仍然保留的一颗稚子心。

黑衣客竟一时无话,由着那小嘴开开合合不停东扯西扯没有打断。

“……皇宫里很少有流萤,早些年见过一回,很漂亮。你,叫我阿瞻就好,高瞻远瞩的瞻。”

“阿瞻。”程沅认可地点头:“是个侍卫的面子,我信你了。”

阿瞻失笑:“这算夸我吗?”

“当然。”少女巧笑倩兮,美目流转:“你的名字真好听,家里人一定懂些。再说,你还知道我吟的诗是什么意思,一定是个读过书的聪明侍卫。”

“人除了官阶品级,也分三六九等的。”

“你谈吐得体,也没有贸然出手伤我,还愿意陪我聊这么多,你自然是一等一的人。”

“哈哈哈。”阿瞻忽然仰首笑开来,像听见什么妙言:“方才你赠我一席话,我无以为报,便也回赠你一句诗好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起身,拍去身上草屑:“时候不早了,小姑娘,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