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雨中，在一家偏僻的咖啡馆里，老板正在悠扬的乐声中，怕打搅这打得火热的比拼般，小心翼翼地打磨咖啡。门上悬挂的铃铛随着客人的迈入响起清脆的铃声，弗兰克闻声抬头，欣喜地寒暄：“你终于来了！最近过得还好吗？”
弗兰克脸上浓密的胡子增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感觉。慕若夏曾在德国待过一年，因咖啡馆离她的住处近，她空闲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待着，也就和友好热情的咖啡馆老板熟悉了。
这座咖啡馆里，有两架钢琴摆在大厅里最显眼的位置。一架白色钢琴是给进店的客人弹奏的，另一架黑色的钢琴则是弗兰克的最爱，遇到知音时才会启用。
这次受弗兰克的邀约，她在回国之前，特地过来听一听他和朋友的五年一次的音乐会。
每次听到钢琴的声音，她总会感到心情愉悦，同时也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四岁的时候，懵懵懂懂的年纪，在等待妈妈看望自己的日子里，一看到车行使在家门前的街道，她就马上站起来，随时准备送出在怀里捂热的礼物。可是，很多时候，车子会一闪而过，消失在道路尽头。终于有一天，等她洗漱好，准备休息的时候，两道光扫过她房间的窗户。屏声静气地听着楼下的动静，确定是一直期待的妈妈回来后，光着脚丫飞奔下楼。
当她大喘气地站定在楼梯口，目光落在朝思夜想的亲人身上时，慕奚眼中的冷厉和厌恶让心顿时刺痛。她天真地以为妈妈是个冰山美人，对谁都这样，或者是因为太久没见面了，不记得她的模样才会这样。慕若夏还没发出声音，就被赶过来的保姆捂嘴抱走。
“为什么不让我见妈妈？”回到房间后，慕若夏怒视着向来关爱她的保姆质问，“你不是说，妈妈也很想我的吗？她也很疼爱我的，是不是？”豆大的泪珠一点点打湿在礼物盒上。保姆心疼她，蹲下来，用手擦去她眼角的泪，骗她说：“妈妈啊，遇到了烦心事，心情不好，所以才没对你笑的，等妈妈心情好点，我们再去见她好不好？”
她不甘心地点头，心里清楚，妈妈没有遇上烦心事，只是因为不喜欢自己。妈妈如果真的心情不好，就不会在看向姐姐慕若安的时候露出温柔的笑，就不会在看到慕若安亲昵地在外公怀里撒娇时发出笑声。
为什么讨厌呢？她很想知道答案。
当她知道部分答案的时候，外公就让她做了选择，音乐和科研当中选一个。她一直认为自己两者都可以兼顾，可最后还是接受了外公的安排。但她还是会偷偷练琴的，有很长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她是个有天赋的音乐家。
咖啡馆的门口挂着一个迎宾铃响起清脆的铃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慕若夏背对着门口，不知道来人是谁，也不想知道。此时她的手机收到消息，便埋头回复。弗兰克看到进店的人，惊喜地打招呼：“想要喝点什么？”
“想尝尝你新进的咖啡豆。”许默淮每次来德国，必会来这里一趟，喝一杯弗兰克亲手做的咖啡。
弗兰克做好咖啡后，把吧台交给许默淮，然后去和朋友们切磋。现在，只有慕若夏他们二人。
慕若夏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等着对方的回复，伸手去拿咖啡，但是她摸不到。慕若夏移开视线，看杯子已经在一个东方人的手里。慕若夏一愣：弗兰克去哪了？还有，这个人是谁？
许默淮看着她，温柔地笑着说：“咖啡凉了，需要换一杯吗？”
看见他眼里闪着看见故人一般的光芒，慕若夏微愣，回答：“好的。谢谢。”
许默淮很快换了一杯咖啡，不过味道比弗兰克的差了些。
许默淮问：“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慕若夏看着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脑子里还在回想是不是在哪见过，确认查无此人后，回复道：“没有。”然后低头喝咖啡。
他又问∶“你觉得我可以当你的男友吗？”
在国外待了九年，她已经习惯了别人很直接的告白，礼貌地笑了笑，道∶“我觉得你不合适。”
可能是太久没和正常人接触了，她感觉面前这个一直在笑的男人的眼里带着久后重逢的欣喜和难以掩饰的——暧昧。
但不管是不是错觉，她确实是对他没有任何好感，当然，也不讨厌。就当这是一句玩笑话。
表白被拒后，他没有灰心，继续尝试找话题。
“你喜欢听什么曲子？”
“久石让的《Summer》。”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菜？”
“糖醋排骨。”
在许默淮继续提问前，慕若夏礼貌地笑着暂时告别，坐在聆听音乐的人群中。
音乐会结束后，慕若夏便离开了咖啡馆，准备打开伞，此时许默淮跑出来问：“你要去哪里？”
“回酒店。”
“哪家酒店？”
“德西酒店。”
“巧了，我也住在那里。”许默淮又笑着说道，“我没带伞，能和你一起回去吗？”
慕若夏看他两手空空，转头看向入口处的储物柜，冷声说：“店里有伞，而且，这个小镇的雨已经持续两天，你进咖啡馆的时候是带着伞的，不是吗？”
被揭穿了谎言，许默淮没有让气氛变得尴尬，直言道：“刚才我还在因为骗你心存愧疚，被揭穿了，倒好了许多。慕若夏，我想送送你。”
“你不怕认错人吗？”慕若夏嘴角一抹玩弄的笑意。慕若夏这三个字，已经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九年。就算是现在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人，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国籍和姓名。在听到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愿意花时间多说几句话，或许他们真的在哪里见过，然后她自己忘了。
“不怕，因为你的样子没有变。要认出你，看眼睛就可以了认出了。”毕竟，她拥有罕见的琥珀色瞳孔。
慕若夏还是保持着微笑，显得疏离，带着一丝冷谑“你记得我，但我并不认识你，所以没必要和你共用一把伞吧？”
“有必要的，因为我想让你了解我，喜欢上我，当我的女朋友。”
天生美人胚子的慕若夏不是没有被人表白过，外公的好友会经常拜访，有时会带着他们的孙子孙女一起。小孩子一看到漂亮的同龄人，不在意是不是熟悉，就喜欢上去捏一把软嫩嫩的笑脸，有的小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话，直言：“你长得这么好看，做我的女朋友吧？”
这番话可把很少与外人接触的慕若夏吓得不轻，每次听到有客人登门，她都会出门，等客人离开再回去。许默淮直白地说出他的想法，在个人情感上还属于菜鸟的慕若夏愣了好一会，反应过来后直接拒绝：“我不喜欢你。”
“没关系，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许默淮继续说。
“没时间。”再次回绝，第一次见他时除了觉得长得好看外就没了，相比于结交帅哥，她更希望认识美女。
过了十多分钟，她终是耐不过许默淮的软话全施，同意了共用一把伞。为什么同意？主要是因为她自己已经明确拒绝，他却能厚着脸皮请求十几分钟，她倒有这份闲心满足他的坏心思。
在同一把伞下，她小心翼翼保持距离，雨浸湿了右臂，但她没说。但小动作许默淮都被放在眼里，问：“我长得很吓人吗？”
慕若夏抬头看了他一眼，像一只无辜的小鹿，然后转脸看向前面的路，说：“没有。”
许默淮嘴角微扬，靠近她，像一对情侣一样亲密，慕若夏想跟他拉开些距离，许默淮马上说：“我既然不吓人，你没必要躲我。而且，这里是德国，没人认识我们。”
慕若夏的脸微红，心里想自己放开些就好。可是，她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共用一把伞，而且，还是喜欢她的男人。
许默淮微微低头，注视着她清澈的双眸，问：“慕若夏，你喜欢我吗？”
慕若夏的脸微红，她还没遇到过这么直白表达爱意的人。以前喜欢她的人都找机会试探她的想法，她拒绝之后要么以朋友相处，要么再无联系。而许默淮却出乎意料，拒绝了之后还喜欢纠缠。
“不喜欢。”慕若夏直接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许默淮不显失落，反而嘴角上扬，说：“你拒绝得还挺快的。你不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不想。”
他是个医生，要么来这里度假，要么出差。而且，她并不关心缘由。
“你不想知道，但我想说。我来这里参加一个老朋友的婚礼，本来想今天早上回去，可是天气不好，航班延误。没想到会在咖啡馆里遇见你，你说，这是不是我们的缘分？”
慕若夏无语，这不过是碰巧而已。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
“回哪里？”
“江城。”
一路上许默淮问了许多，慕若夏也很有耐心地回答。
临走时，许默淮还是挂着微笑，此时的笑意更浓。他突然弯腰，在她粉嫩的香唇上轻轻留下一吻，然后对慕若夏说道：“入乡随俗。”然后脸微红地补充一句，“外国人会选择吻别。”
说完，许默淮马上转身走了，脸上挂着胜利的欣喜笑容。
两秒后，慕若夏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她的初吻。慕若夏倒没有恼怒，不过嘴唇上虽然没有了他留下的温度，但触觉却依旧清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似乎还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她活了24年，没谈过恋爱，但也见过别人恋爱的。她想这不过是交往礼节，但她的心却在不停地跳动，心里有着说不明的喜悦。很久之后，慕若夏无意中知道德国人一般不会选择吻别，除了恋人。
许默淮的心也在不停地怦怦跳，他当然知道德国人告别时不会吻别，最多亲脸颊。但他当时就是想吻她，才会骗她入乡随俗。他也没说谎，外国人又不只是德国人。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她一脸懵的表情和嘴唇上软软的触觉，对喜欢的女孩使坏的感觉原来会让如此让人欣喜。但如果她发现自己在骗她，会不会讨厌他?下次是不是连见面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许默淮心里有些担心。
还在兴奋的时候，许默淮突然想到：他好像没介绍过自己，也没告诉她名字？然后连联系方式都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