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架空历史花开月明终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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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金济恒到现在还记得初次见云裕时的场景。

五年前,他被送来晟朝做质子。

刚来晟朝时他过的很不好,与十几位质子住在一个屋里,因他年纪最小,成日受其他质子的欺负。

砍柴,烧火,做饭,倒夜香都是他和福泰的活,若是那些质子一个不开心,便会对他和福泰拳打脚踢。

来到晟朝的头一年,他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福泰也跟着他受罪,身上不曾有一块好皮。

那些质子克扣他的月例,抢他的新衣和年例赏赐,过年时,宫中送来了一些酒菜,那些质子在桌上大快朵颐,划酒拳,赛酒令,好不开心,而他与福泰穿着单薄的旧衣,在柴房冻得瑟瑟发抖。

福泰之前受了伤,再这么一冻,夜里发了高烧,他求那些质子借给他一些银子,想要給福泰请郎中抓药,但却因为扰了他们好梦被暴打一顿。

他求救无门只能起了盗窃的心思,他偷偷溜出了质子府邸,外面夜色冷凄,大雪纷飞,他的手脚被冻得发紫,没了知觉,他找了许久,终于在街尾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面。

那门面很小,做的好像是卖杂货的小买卖,他从一旁的狗洞钻了进去,哆嗦着手翻着柜台,想要偷一些钱来帮福泰看病。

他尽量把动静降到最低,但是他双手被冻得没有知觉,也抖得厉害,一不小心撞翻了一青瓷烛台。

“砰!”

青瓷烛台摔落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破碎声。

他很害怕,想要逃跑时撞到了一堵温热的肉墙。

金济恒满眼惊恐的抬眸看去,只见他撞到的是一个少年。

由于他又小又矮,看不到少年的容貌,只晓得他比自己高许多,少年凝眸看他,金济恒下意识的垂下眼眸,身上抖得更厉害了。

金济恒心里很害怕,不停的在想自己会不会挨打?会不会被送去官府?

而那少年看到他后猛然一愣,随后仔细的打量着他,金济恒虽然不知道少年此刻的表情,但他听到了少年的呼吸声。

少年的呼吸声有些急促,有些颤抖。

他是生气了吗?他是想把自己送去官府吗!

金济恒害怕了,慌忙跪下向他磕头“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请你不要报官!”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知道质子夜出府邸是杀头的罪,而且他还来这偷盗。

他不知道晟朝对于偷盗小贼是如何处罚的,但是他曾在自己母国见过一个偷包子的乞丐,那乞丐就因为饥饿难耐偷了一个包子,险些被老板活活打死。

他惊慌失措的磕头,不住的乞求“求求你!求你不要报官,我再也不敢了!”

他突然被人强行拉了起来,正当他以为自己要被送交官府之时,那少年把他按到了一个圈椅上,然后快速跑了出去,跑出去后又折回来说道:

“你,不许走!”

金济恒年纪小,又被那些年长的质子欺负了这么久,早就不敢反抗别人,他坐在圈椅上,静静的等那少年回来。

虽然他没有看到少年的容貌,但是那少年的声音很好听,清又朗,悦如玉。

少年很快就回来了,左手拎着药箱,右手拿着一个小巧的烛台。

摇曳的烛光下,少年眸中晶光闪烁,好似一汪清泉。

金济恒愣了,随着少年的走近,打开药箱,温柔的把他的腿抬起,金济恒这才发现方才自己一跪,竟然跪倒了烛台碎片上,他的膝盖早已受伤流血,几片薄片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肉里。

少年为他处理了伤口,给了他银子,问他还需要什么,金济恒红着眼睛说要大夫,他的侍卫要死了,需要大夫救命。

少年二话不说直接把他带到了医馆门口,在少年的帮助下,那大夫总算是答应了出诊。

从他遇到少年,到处理伤口,给银子,找大夫,开方子拿药救福泰,少年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就连金济恒的姓名跟身份也没有问。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两人头一次见面,但却熟悉的像是至亲好友一般。

只要少年在,他便觉得很安心。

在少年即将离开质子府邸时,金济恒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

“那个............多谢你帮我,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顿了顿,回眸看向他,温和道“云裕。”

他的回眸和一声温色,成了金济恒悲惨童年中唯一的支柱和美好。

后来,质子们进宫请安,他遇到了太后,太后很喜欢他,常常召他入宫,这份恩宠慢慢的治愈了他心中的创伤,抹消了他对晟朝的恐慌。

太后多年恩宠不断,渐渐的,他变了,变得嚣张跋扈,变得目中无人。

而太后仍然宠他,从未有过改变。

“公子!公子!”

福泰兴致勃勃的扛着一个大包跑了过来。

包裹打开,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公子,咱们赚翻了!”

不用问,肯定之前皇都的人拿他跟云裕打赌时,福泰下的赌注。

金济恒哦了一声,看也不看他怀中的银子,重新躺在躺椅上假寐。

午后的阳光淡然却又温暖,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阳光所过之处无一不透着丝丝温情,就是一根枯草都显得格外魅力。

唯独金济恒,跟个大冰块似的,纵使在阳光之下,也散发着阵阵阴冷。

太阳还没想温暖他,他倒是先把太阳给冻住了!

福泰耷拉着脑袋,抱着沉甸甸的银子恹恹走开。

自从画舫回来,他家公子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虽然吃吃喝喝跟往日一样,但是性子要比往日冷上很多,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

而且也不整天琢磨着去云老板的铺子里捣乱了,就像是对云老板没了任何兴趣似的。

每天除了吃饭和去跟太后请安之外,他都躺着睡觉,有次躺的腿抽筋了,他干脆就坐着看水。

那池子原是死水,好几年来都平静的跟个镜子似的,风掠过水面时都没有波纹,这样死气沉沉的池塘,被金济恒一连盯着看了几日之后,竟然有了生机,起了涟漪。

福泰想,这池塘大约是怕了自家的公子,被逼着不得不活了过来。

池塘有了生机,金济恒反倒不盯着看了,每天就是睡觉。

躺累了就趴着睡,趴累了就坐着睡。

直到有一天福泰看见金济恒直挺挺站在树下,半天也不见动一动,他好奇的上前去看,却惊愕的发现自家公子竟然站着睡着了。

福泰不禁在他背后暗暗地竖起了大拇指。

金济恒每天跟个活死人似的,磨得福泰快要发疯了,但是太后偏偏很喜欢他现在的改变,每每金济恒入宫请安,太后都夸他越发的沉稳懂事。

太后一高兴,赏下了不少东西,但金济恒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而是规规矩矩行礼谢恩,出了宫门后,就把太后所有的恩赏塞给了福泰,看也不再看一眼。

三个月后,福泰终于崩溃了,他揣了一包银子,在天黑之后,强行拉着金济恒出门。

金济恒也终于不再冷淡,他手脚并用的抱着街上的大树,有些惊恐的看着福泰。

“你要带我去哪?!”

月光下,福泰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一把将金济恒从树下拽了下来,恶狠狠的说道“去南巷子!”

不就是失了恋嘛!丧了整整三个月,今儿他就带着金济恒去好好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