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爆笑幽默农村娃的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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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教课忙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山也还是那座山,梁呀还是那道梁,小鹏鹏却不再是那个窝在妈妈背篼里的娃娃。会说话了,嘴巴还很利索;会喂鸡了,鸡儿们看到他就兴奋得紧;那头大草白牛也时不时用长着粗壮牛角的头蹭蹭他的小脑袋;开裆裤不穿了,不然在小伙伴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二姐穿剩下的花衣服也扔一边去,这是三岁大老爷们能穿的么?

每天紧跟着爸爸的步伐,按时早起,一板一眼漱口、洗脸、再要妈妈取下那面挂在板壁上,镶着红色塑料边的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小梳子打湿,把那不太浓密的头发往右手边划拉,一切就绪,去学校,仿佛去教课的不是爸爸而是他。

所谓的学校,其实就是公社用过的仓库腾出来的。一排土夯墙瓦片房子,共五间。刚好一个年级一个教室,五年级读完之后就考初中,考不上的,该种地种地该放牛放牛,更有甚者,毕业一年之后,喜当爹妈。

每个班十来个人,最小的八岁,最大的十八岁。如果不从着装看,很难分辨哪些是老师,哪些是学生。不过,那时候的学生很是尊敬老师,绝不会造次,叫往东不敢往西,叫喂猪不敢打鸡。而且,十来个学生当中,大的多小的少,放农忙假的时候,老师们家种的包谷,七手八脚的,三两天就收完了。一天管两顿饭,霉豆辣椒包谷饭加一锅甜酒水,吃饱喝足踢飞腿。一天的活干完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学校的墙面抹上白得耀眼的石灰,墙上用红油漆工工整整地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落款“杨柳树村公所小学”。

墙高二米八,从二米高的地方起尖,形成等腰三角形梢尖,上支撑柱子和房梁,钉上椽皮之后,盖上村瓦匠精心烧制出来的黑泥瓦,成了。教室面积二十来个平方,教室里的课桌颜色各异,高矮参差不齐。从形状和痕迹可以判断这些桌子曾经的用途:饭桌、书桌、刀削过斧头劈过的宰猪桌……都是学生们从自己家里扛来的,学校没有免费提供课桌的责任和义务。

家里没多余桌子的学生,找来几块木板,再搬来一堆相对平整的石头,石头码成两堆,木板放上去,桌子有了,再弄一个大点的石头当凳子,完美!炎热的季节,坐在上面,屁股冰凉冰凉的,老环保健康了。

爸爸教五年级语文,马上就要毕业考试了,能考上就风光了,初中额,能上初中的人以后能干大事的。

教得很认真,学得也很认真,认真得感染了小鹏鹏。站在墙角一声不吭,看看爸爸,又看看那些大哥哥大姐姐,看着怎么像来督察工作的呢?

别闹,听课呢,他们讲什么都听得懂。听着听着觉得累了,双腿不由迈向教室里那张最气派的大书桌,挤挤,挤挤,嘿嘿!这就对了,听课杀脑细胞,累了,让瞌睡飞一会儿。不到两息的功夫,这班上最小的学生睡着了。

快看,还流口水了,也不嫌丢人。

丢人吗?这种情况很少发生的,也就两三次而已,多数时候还是认真听课的。

那么认真干嘛?

恐怕……

就这么天天蹭课听,越听越有味。

这天下午第一节课上,突然顿悟了,一溜烟从教室跑出去,爸爸都没揪住。

“算了,让他出去玩玩泥巴吧,不会丢的。”爸爸这么想。

“不对啊!出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动静没有?”爸爸开始怀疑了。

“都快放学了,人呢?”爸爸一惊,扔下一脸懵逼的学生跑出教室,心想:“整你爹了,打失掉就拐了。”

往家跑,赶紧跑,跑跑跑,感觉比平时快额。

三分钟,仅仅三分钟就跑到家门口,欧耶,破纪录了。

但是,一下子愣了。

你猜爸爸看到什么了?

什么?

小鹏鹏在干大事。

囊子大事?

看嘛。

此时此刻的小鹏鹏,有范。

屋檐下,木板墙旁,穿着爸爸的中山装,下半身穿啥根本看不见,全遮住了。衣服右上边小口袋挂着三支墨水笔,笔杆放在外面反挂的那种。用那从学校摸出来的粉笔,在木墙板上写字,不对,画字,也不对,画画?也不对,都不对,凡人看不懂,反正涂了些东西。

他前面坐着五六个小伙伴,一人一个石头坐着,人不动,石头也不动,稳。听老师教课呢。

鹏鹏老师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一脸鞠躬尽瘁的表情,一脸振兴教育的严肃。

“啊鸡克摸摸猪,泥巴九拿呜哇……”

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

笨,那几个小娃娃都听懂了,看,好认真的样子。

爸爸忘了自己刚才要干嘛来了,痴呆痴呆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找个角落蹲下来,摸出一支烟,若有所思地抽了起来。

小鹏鹏太投入,忽略了爸爸。大概是玩够了,方才放松精神,吸气,呼气,放眼望去,这一看不要紧,看到爸爸了。

“拐了,要着。”心里一惊,扔下粉笔,推开角门,一纵跳进屋里,把门顶住,一定要顶住。

听课的娃娃们也作鸟兽散。

“这些笔,这衣服,都是爸爸最值钱的家当。拐了拐了,要着打了,呜呜呜……”小鹏鹏哭了。

爸爸想破门而入,怕伤到拼命顶住门的儿子,就没用强。

“小鹏,开门给爸爸好不好?爸爸不骂你,也不打你。”

“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也不知哭了多久,小鹏鹏累了,靠在门板上睡着了。

爸爸听到屋里没响动,轻轻地,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右手早已从门缝里探进去扶稳了人,然后,把脸颊上还挂着泪滴的儿子抱在怀里,满脸的肉疼,满眼的心痛。

当然了,也有一丝丝窃喜:若果儿子将来能当上正式老师,也不错。

一个村公所,只有一个正式老师,那就是校长,那可是吃皇粮的。祖坟冒清烟的人家,才会出吃皇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