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婚恋职场自我修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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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物是人非

从现在开始回忆过去是困难的,因为要扒开快乐浮夸的外衣,也是审慎的,因为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不断回忆,一些细枝末节被重新翻起,对人对事会有更进一步的理解,自己也较之以前发生了很多微妙的变化。

我还没出生以前,爸妈为了姐姐接受更好的教育,从乡下来到城里,租了一间小房子,房东家姓林,爸妈开始开文具店,不过这是属于父母和姐姐的回忆,我这个时候还没出生呢,可能那时候的父母风华正茂,没有经历那么多坎坷磨难。

后来文具店倒闭,爸妈就去菜市场卖鞭炮爆仗,在这期间,爸爸去过新疆卖毛衣,开三轮车送货,给人看厕所。不过这些,我只能从大人们的谈话中了解到只言片语,因为我与姐姐整整相差14岁。

我有记忆的是,姐姐正在上高中,家里气氛很紧张,父亲很爱他的大女儿,常常让我在中午午休的时间,看看她的女儿在读书还是在睡觉。昏黄的灯光下,姐姐开始穿衣洗漱,妈妈早把方便面煮好,等待姐姐吃完饭去县一中上学。

姐姐学的是文科,时不时跟爸爸吵架。我和弟弟藏在小房间,把门关起来,吓得偷偷流眼泪。后来姐姐去上大学,再参加工作,结婚后,家里再也没有那么惊心动魄的时候了。

有次坐爸爸的三龙车经过康庄路口,妈妈说,咱们家以前在这里开过玩具店。我顺着妈妈说的地方看过去,一间间商铺林立,车开的飞快,远远的将父母的回忆抛在身后。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文具店具体开在哪里。

但我总会产生一些羡慕姐姐的情绪,常幻想自己家的文具店还开着,新奇的卷笔刀,印着大白兔的铅笔,好看的橡皮,文具盒我想也不敢想,但如果有的话,我也可以跟同学下课后把笔盒一层一层的打开,削的尖尖的铅笔整齐的放着,长短不一,短的那块上面放一个橡皮擦。我都已经想好了,旁边再放一个削笔刀,还有还有,好看的田字格本,算数本也要对齐放好,我要认认真真的在本子的前后作业写上自己的名字,杨小芳。

可惜,文具店已经关闭,爸爸又开了一家油坊,我们也在城里修了自己的新房。

家里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的,爸爸赤着上身,和小工一起工作,拿着铁铲向榨油机里将油渣和菜籽铲向榨油机。反反复复,好像精力一辈子也用不完似的……

姐姐也在窗边午休,书倒扣在脸上,我轻轻把书拿开,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传来,我这个爸爸的间谍又马上去告密了。

出油的时候,爸爸和工人们坐下天南地北的聊着,他把烟递给不远处的工人,叔叔们一边接过烟别在耳后,一边朝手吐了口口水继续拿起铁铅翻炒起来,这些人中,有一个30岁左右还没娶妻的男人,他姓汪,叫汪君子,因为常年吸烟,牙齿带着不健康的颜色,精力充沛,别人说什么他都能插的上话,好像什么都知道,父亲他们说着笑着,也回忆着发生过的事。

君子穿着一身类似解放军的棉衣,这衣服当时在我们小县城里打工的人里很流行,既保暖又耐脏。君子把绿色的军帽斜挂在脑袋上,因为常年在外奔波,脸瘦瘦黑黑的,带着青年人的傻气,一起打工的人中,他杨爸杨爸叫的最勤,和我爸一拍即合,后来我爸去山上开煤厂,为了打一口井吃水,就带去了关子,第一个下去的是关子,结果等了好久,不见关子上来,等把绳子拉上来,关子腿已经软了,幸好没出什么大事,众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妈妈更是感谢老天保佑。这件事,是家里来亲戚父母随口说的,可这时事情已经过去了,心态也不再像事发时那样紧张,而数十年后,我问起关于君子现在去了哪里,妈妈叹了口气道,君子没有娶老婆,现在人老了,把地都给了侄子,应该和侄子住在一起。

时光匆匆离去,一个个鲜活的形象已经模糊,只有宇宙常新。

幼小的我看着家里的人声鼎沸,趁乱溜出家,去找邻居哥哥玩了,邻居哥哥长的很帅,是学美术的,爱打篮球,巷子里悬着一根木头,邻居哥哥穿着白色的校服,跳起来一只手握住木头,又刷一下跳下来,我跟在身后,充斥着激动,对邻居哥哥喜欢的无以言表,邻居哥哥把我叫到他们家,摊开纸,让我站在不远处,为我画了一幅素描。期间邻居哥哥不停的夸我:“对,笑,对,不要动啊,对,我们家芳芳就是好看。”

油坊生意一般,可进菜籽要钱,当初修房子也借了钱,慢慢的追债的人越来越多,平均每天都有一两个人跑来催债,要钱的人站在门口,大声的骂着我爸不守信用,说好什么时候还的,答应的好好的,不是个东西云云。我听着要债的人说的话,早已神游天外,却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看着油箱一滴一滴掉落下的油。

妈妈也在要钱的人的逼问下说,我爸爸去了山上收苹果,等把收的苹果卖了,肯定能先还利息,让大家通融通融。要钱的人叫骂着从一楼找到二楼,连厕所也没有放过,却没有找到爸爸,他们大声嚷着,不还钱就把房子抵给法院,让法院把房子盼给他们,妈妈在邻居的眼光中赔着笑脸把人送出老远。

我接住一滴掉在指尖的油,半神游半疑惑的想,爸爸不是刚刚还在家吗,妈妈回家把厕所门打开,看了一圈,没找到爸爸,我贴着墙壁,轻轻走上楼梯,平时妈妈看见我像没骨头一样走路,总是要骂的,可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妈妈看见了,只是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我没敢发出任何声音,透过门缝看到爸爸从床子底下爬了出来,床子底下的缝隙很低,我以前和亲戚家的孩子捉迷藏的时候就藏在那里,脏脏的,出来的时候总是一不小心就碰到头。

我蹲下身,看着天空,无声的流泪。听到脚步声,我立马站起身,拿手擦了把脸,往后退了几步,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向前走,爸爸从门背后走出来,声音沙哑的问我:“走了吗?”我轻轻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回忆的开关一旦被打开,难以置信的审视着原来我们家有这么困难的时刻,可我好像忘了。楼下妈妈在烧香说,老天爷保佑,我爸早点还清钱,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日子周而复始,终于爸妈为了躲债躲到老家,在乡下老家开了一个煤厂,大姐去省会念大学,因为我要念书,所以在山上独居的大伯从农村柱着跟棍,一直走到县城。从此我跟着大大(我爸爸的兄弟)普通话里也叫大伯,住在城里我们修的房子里,开始相依为命。

大伯一辈子没结婚,也没有工作,他有一个黑色的类似今天人们装银行卡的小包,小包两端有两根绳,一拉就嘬起来,大伯把烟袋弄开,从里面倒出烟草,吧烟斗在石灰砖上磕了几下,yanhui叼着一个烟嘴,嘬着吸烟,烟斗里装土烟草,洋火一划,点上,烟就向上升起。有时候大伯也咳嗽,那咳嗽一阵一阵的,卡 卡 卡 沉闷又带着潮湿的烟草

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