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着大饼脸的看客见身边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才继续说道：
“那猴没等逃到街口就翻身上了房。我们这几个身手好的正愁前面凑热闹的普通人碍事，见它上房终于算是瞅见了机会，也都跟上了房顶。”
“房顶视野开阔，飞檐走壁对我们也是家常便饭，追这猴精追得还更紧了些。结果没想到，这笨猴好死不死，偏挑了那位爷的房顶趟过去……”
看客没管到自己前言不搭后语，又开始故弄玄虚，却只引得急着听的同伴用手肘在他肋下捅了一记，催促他赶紧说下去。
“嘶……咱南城有哪几位可以称得上爷？今天出手那位爷就是上任南城城门吏家的儿子，郭爷！”
吃痛的看客一手揉着肋下，另一手挑出个大拇哥，语气很是高傲，仿佛在说的人不是所谓郭爷而是他自己。
介绍郭爷的话头还没打住，看客故作高深地继续说道：
“如果不是李胜王上位以后严查贪腐，削了老郭的人头，贬他一家到了南城，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今天哪个不要给郭爷好吃好喝地供着？”
明知郭爷听不见，舔狗看客仍然舔得兴致勃勃，却冷不防被不知郭爷大名的身旁一人问道：“这位郭爷到底是什么实力？”
“子段甲等！”看客说完，一拍胸脯，又是一个不要钱的大拇指递给了虚空。
周围不屑的嘁声四起，看客听得急了眼，赶忙解释道：
“可别小巧子段甲等的身手！整个旧都高手虽多，但丑段以上的实力，除了官爷，哪个不是去东西北三城才能见到？”
为了增强说服力，他又举了个例子：
“南门货站老板养的打手浩哥，你们总是知道的吧？灵根弱得不好修炼，但一身腱子肉和从小打到大磨砺出来的身手可做不得假。这种人在郭爷手里也不过尔尔罢了。”
实力比不得郭爷又比普通人强些的看客说到这，悄悄瞅了周围人一圈。
见大家终于意识到南城绝大多数人只是普通人，松了口气，又端起了强者的架子，洋洋自得起来。
一旁人催他讲郭爷怎么出的手，大饼脸看客矜持地咳嗽一声接着说道：
“郭爷在自家院子里见有人，啊不，有猴敢踩他家的房顶，一个箭步就把手搭上房檐，双臂较劲，翻身上了房，又虎扑出去探手抓那泼猴。”
“我在一旁看得清楚，以为郭爷出手岂不是手拿把掐？谁承想猴还真成了精，郭爷出手被它跳在空中躲过，”
看客好像又看见了那一幕，自己手舞足蹈地在半空比划，语速都变快不少，
“郭爷变招向上捞，猴在空中按理来说无处借力就没法躲闪，结果却凌空一扭，躲开抓它的手不说，还脚踏郭爷的手臂，跳得更远了！”
听众们发出的吸气声让大饼脸看客很满意，开始讲故事结尾：
“郭爷又追了半条街，发现总是差之毫厘，就拦下了我们，还解释说这猴虽然力气不大，但智慧不低的同时逃跑也有子段水平，没有丑段实力就别白费力气了。”
末了还不忘损这金国商队一句：“听说是耍猴戏，结果来了连个猴都没有，还不如继续去追街上的猴呢！”
大铜锣挂不住脸上的虚伪笑容，心里想赶人的冲动翻腾得厉害，却又不敢真将看客一伙人赶走，厚着脸皮继续支着耳朵偷听其他人追问细节。
年轻人，美男，抱着猴，弱鸡，种种关键词钻到大铜锣耳朵中，很轻易地联想到了中午的场景。
心中揣了事儿，时间就感觉过得慢了许多。
终于熬到了太阳落山，窑子的老板娘挑起门外的灯笼，赶自家的红倌去描眉打扮。
跟商队领队收过白天的场地钱，半老徐娘的老板娘还调戏了一把青涩的致远，接着无情地让商队自去找地方过夜。
大铜锣见身边终于只剩自家人，赶紧叫上致远，跟贾领队和隐约猜到事情经过的致远复述了一遍他听到的消息。
领队听完先按住兴奋的致远，带着商队其他人找了家靠近城门的破客栈，砍了个低价让大家住下，这才说出了自己思考过的看法。
猴，可以抓。
商队里的活物身上抹过秘香，让从小养到大的忠犬追踪，城中不出三十里都大有机会，野外更是能提升到两百里都不止。
既能防止货物自己出逃，又能提防外人偷货。
旧都卧虎藏龙，他一个丑段自然不够看，因此今晚行事要谨小慎微，情况不对就直接收手。
今早冒险进城已经是迫不得已，明早城门一开就要赶紧出城，因此今晚即使没追上猴，也要收手。
致远听得认真，提出一个问题：
抓到猴以后，万一再遇到那个年轻人怎么算？猴是他的还是商队的？
贾领队闻言，刚才说规矩时摆出的严肃脸上露出笑容，见致远不解，摸摸他的头，释疑道：
猴被那年轻人买下，自然是年轻人的，不论死活。
但眼下，猴跑了，抓猴的他们算是帮忙做件好人好事。
年轻人要猴，没问题，这抓猴的报酬少不了。
而且这次远不是五两银就能打发的。
商队的人早就知道猴不简单，可一只能在子段甲等手底下逃跑的猴的不简单，唯有活着时才能证明。
中午时任他说得天花乱坠，那不笨的小子肯定不会为此付钱，只当听过一场乱吹一气的牛皮。
活猴再想还回去，丑段高手的出手费是必备的。
甚至中午的五两银也可以再议。
毕竟普通猴尸值五两银，年轻人见识了这猴的厉害，能明白它的尸体更便宜不了，补上差价的要求不算过分。
至于如果年轻人不愿付钱……
退他五两银便是了。
在识货的金国富豪手上换得近百两白银也不出奇，这猴的实力和聪明劲完全配得上这价格。
倒不如说，遇上年轻人，并让他主动提出不愿付钱，才是贾领队想看到的。
既保全了商队的信誉，又得了利益，年轻人也没吃多少亏。
双赢一直是商人的理想。
无奸不商，无尖不商，一字之差。
商人逐利，只看眼前利益的是小商人，能兼顾利益、信誉、朋友等等要素的才是大商人。
被蝇头小利拌住的小商人是没法带队出得了金国边境的。
万一被那年轻人反咬自己偷他的猴损了商队声誉怎么办？万一年轻人有权有势真能断绝金国商队和胜国的贸易怎么办？万一……
这些万一，商人都怕。
但怕，要等到利益到手之后了。
空谈以上这些，都不如先把猴捉回手中更为实际。
唾手可得的利益如野火般炙烤着贾领队的内心。
野火，起了再想扑灭可就难了。
大铜锣自去换了身夜行衣，笑着和自家弟弟告了别，完全没有任何负担的样子。
虽因为一身实力被添为这商队的副领队，自家人知自家事，动脑经商方面他其实实属一般。
既然贾领队这聪明人说可以抓，那他就去抓。
致远在平日里装得跟个小大人一样，但毕竟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跟自己这当哥的出来走这一趟，也不好叫他哭着回去不是？
当初走的时候家里的老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弟弟。
抓猴，有了一就可以有二。
像上次为致远抓猴一样，大铜锣背着身潇洒摆手离去。
牵上和自己配合了多年的黑色老狗。
一人一狗，融化在夜色中，寻猴去了。
至于猴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