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知晓抽过长剑，再次杀气腾腾横劈过去，傀儡一个闪身，晟空抬袖挡住飞来横祸，却也被打得后退，看着那幽蓝的火心中慌乱，一片黑暗的视野之中一团猩红忽地飞入，他连忙呼唤道：“纪姑娘在此！”
乌鸦冲破结界，双眼猩红，一身煞气险些收不住，正好击中傀儡后背，几根操纵傀儡的丝线应声而断。
纪知晓丝毫没有意识到凉亭并未受到她攻击的影响，依然与傀儡缠斗，瞧着像失了智似的，不太聪明。
乌鸦暗骂一声，扑棱着翅膀想方设法让傀儡和纪知晓分开，暗红的幽光在幽蓝和银白之间周旋，看得晟空有些眼花缭乱。
他宛如置身局外，只是看着，心里有些惋惜自己没能做什么来。
她不是烈火，胜似烈火。
火焰与她互相吞噬互相压制，看似是她和傀儡的交战，实则是她与自身灵力的交战——
晟空脑中忽然想到什么，眉头紧皱，一言不发，退出亭子，退出结界。
乌鸦似乎从这边飞了一圈，他愈发心惊。
少女勾唇，轻笑声尾音尖锐，一剑刺穿傀儡的胸腔，又瞬间拔剑，翻身落到晟空身前，闪着银芒的剑尖抵住他白皙的脖颈，微微上挑，挑起他的下巴。
如果没有那根丝带，或许，他就会和她对视——
她眼里闪着邪肆的光芒，慢慢逼近——
晟空喉结动了动，认命地闭上眼。
空气里弥漫着寒意。
“哇——哇——”
粗劣嘶哑声从亭中传来。
少女动作一顿。
下意识地回头，看见那只乌鸦。
它双眼冷冷盯着她，收好翅膀站在石桌上，又叫了两声。
纪知晓放下了剑。
晟空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走过去，不可谓不温柔地把乌鸦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羽毛，低声道：
“鸦鸦，没事吧？”
？？？
不要这样叫我。
乌鸦默默低头，只是示意性地挣扎了一下。
晟空小心翼翼地出声道：“……纪，纪姑娘……”
少女一眼看过来，他只觉得背后一寒，尴尬地笑了笑：“纪姑娘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她走进凉亭，单膝跪地，一手抱着乌鸦，一手捡起傀儡的头颅残骸，端详片刻，道：“这里不是沈家，或者说，不止是沈家。”
“不过今日之事，幕后定是沈夫人。”
“这里有迷阵，姑娘能否走的出去？”他望向那团幽蓝。
如果是纪知晓，当然不能。
可她不止是纪知晓。
少女沉吟片刻：“你若是信我，我便出得去，你若是不信我，我便不带上你。”
他无奈笑笑：“我自然相信你。”
像少女这种存在，由不得他不相信。
纪知晓抓住他的手腕，将凉亭抛在身后，再一次走进了重重迷雾之中。
……
“掌门，既然知晓没有死，我能否——”
“啧。”
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了南晏的话，对他殷切的眼神视而不见，慵懒地斜倚榻上，一手支头，一手拿书。
目光却有些飘忽。
他懒懒开口：“既然你的爱徒还没死，就先把灵山的事处理完再谈。”
南晏抿唇，应声，离开。
空荡荡的大殿里，他霜雪满身，纤细的手足自然垂下，银发如丝绸泻下，光泽浅浅，眼眸如落星辰，又亮又冷。
扫了一圈，确认没人，才坐直身子，小心地从袖中取出一缕幽蓝的火焰。
那火焰明明灭灭，似乎波动不小，甚至于，微微灼伤了他的指尖。
少年执拗地盯着火焰，面容冷清，闭上眼，霜白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下一下的心跳最终化为一声若有若无的呢喃：
“知晓啊——”
他都快忘了她。
直到再次见到她，他才发现，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真是——有趣极了！
少年将火焰捧在胸前，低声笑了出来。
……
“纪姑娘！”
男子惊慌的声音传来。
少女眼底平静，淡定地伸手，抓住他，带着他走，又靠得近些，防止他一步不慎走错了。
乌鸦不满地瞪了这家伙一眼。
从相遇到现在，他除了跟他们一起来沈府以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可恶的家伙！
晟空当然能感觉到来自乌鸦的嫌弃。
他抿了抿唇，乖乖跟着少女，寸步不离。
纪知晓仿佛浑然不觉，专心寻找出路，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几下，又起身带着一人一鸦行进。
她在想那段记忆。
在001被创造之初，它还不叫001。
“神”曾经说过它的名字——“知晓”。
这么些年，它都快习惯了001这个编号。
脑中模糊的人影并不陌生，甚至他们曾经见过。
可，那是谁呢？
是创造了它的“神”？
它啊，真的好想念他。
手心传来温度，以及男子的呼唤：“纪姑娘。”
她回过神，转头为自己的走神道歉。
“姑娘若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我听，虽然我也未必能为姑娘解决，但若能帮上忙，我毕不遗余力。”
你要是真能帮上忙才怪了。
乌鸦朝他翻了个白眼。
纪知晓没有回答，依旧在迷雾中行走，忽地，停住脚步。
晟空也不敢动了，停在她身后。
“——小心幻境。”她留下这么一句，他手心温度消失，周遭顿时一片空寂。
她再一次消失。
男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扯下蒙着双眼的绸带，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睫羽颤颤，眼尾微扬，除了没有正常的光彩，那双眼赫然与银发少年的眼睛无异。
瞳孔慢慢地聚焦，定在身前不远处。
那一片空荡荡的世界瞬息万变。
“你叫什么名字？”老主持弯下腰来，粗粝的手抚摸他的发顶，眼里满是不忍。
“我……的名字……”他惶惶不安地揪着袖脚，一双眼噙满泪水，无助地往周围望去，然而四周皆寂，金碧辉煌的佛殿里两边罗汉巍然不动张牙舞爪，漆黑的眼珠冷冷地盯着渺小的他。
眼泪便控制不住涌了出来。
一旦有所回想，青面獠牙的恶鬼纷纷扑面而来，于熊熊烈火中亮出厉爪与刀叉，撕咬他的皮肤，切割他的血肉，而后随着一声锋锐的刀鸣——
——温热的鲜血飞溅，蒙住双眼。
小少年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哽咽着，在老主持和满殿金刚的注视下，战栗跪下，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