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民间奇谈胭脂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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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荒坟村往事

还记得那年腊月初二,下了很大的雪,天寒地冻的,有个人从荒坟村赶来。他是村里的赵姓人家,赵俊,三十多岁的后生。他说村子里的赵老太“走”了,要在我们这里定制一批灵堂、花圈、寿衣什么的,好好送老太太一程。

赵俊显得很着急,原来他们准备让赵老太在腊月初六出殡,问卢师傅能不能快点。

卢师傅说:“赵师傅,别着急,我们这里的纸扎活做起来都很快的,不会误事的。”

有一点卢师傅没说,其实每年到了寒冬腊月,都是殡葬行业的旺季,会有很多人来购买丧葬用品。所以,为了不至于耽误丧主家出殡,很多灵堂、纸扎人、花圈、寿衣、棺材都提前做好备着呢,就是为了应对急用的丧主。

但做纸扎丧葬生意的人,却不能对客人说:“唉,您别着急,我早就给你们家准备好了棺材,还有灵堂、花圈呢。”

这话听起来可不太吉利!

你什么意思啊?人家本来就伤心,你还说这丧气话,咒人家吗?

赵俊见卢师傅答应了下来,便交上定金,放心地离开,去灵堂村采买其他丧葬用品了。

卢师傅站起身来,带着我和傻大成来到后院,挑挑拣拣了很多精美的纸人、纸马后,让我和傻大成收拾齐整,放到门前。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赶工扎制灵堂和花圈就可以了,这两项算大件,不太好扎。

灵堂需要得用铁丝先捏成框架,再用彩纸装裱精心起来。而扎花圈则费事多了,上面一圈圈、一朵朵的纸花必须由我和傻大成扎出来:红的、黄的、橙色的、紫色的、白的,花花绿绿的,十分好看,花圈通常要编扎好长时间。

虽然工作量辛苦,可扎灵堂和花圈也挺赚钱,毕竟挺耗费工时的,给丧主家多要点钱也说得过去,大家也都能理解,也都愿意让我们多赚一点。

还有一点,在很多人的观念里,丧事大操大办,是儿女们孝顺的体现,是后人们对先祖逝去的哀伤和留恋的感情表现。

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傻大成说在他们荒坟村,如果谁家敢简陋操办长辈的丧礼,就会被村里人视为不孝!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背上不孝的骂名,荒坟村的人来我们灵堂村置办丧葬用品,从来都是出手阔绰,这次来的赵俊也不例外。

在卢师傅、我和傻大成的努力下,终于在初四下午将所有东西做好了,就等着在初六出殡日烧给赵老太了。

可初五日的奠酒祭礼要用礼堂,安放亡者灵魂和遗像,所以卢师傅便催促我们必须连夜出发,必须在今晚送到,否则明天就来不及了。

据傻大成说,从灵堂村到荒坟村还有很远的路,如果走得话,至少还得走一天功夫。

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由卢师傅好说歹说,终于雇了一辆拖拉机,拉着我和傻大成还有一车纸扎用具,颠沛流离赶了好几个小时路,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荒坟村。

荒坟村是一个贫穷偏远的村子,这里的人们大多住着土坯房,田地贫瘠而干涸,里面种着半死不活的秧苗,就连枯草也都很难见到。

到处都是枯树,瘦骨嶙峋地耸立在村子周围,像一个个呆立的鬼,在凝望村子里还有些烟火气的人家。

贫穷苍凉的村子里响起了唢呐声,呜呜咽咽地直插云霄,悲怆哀伤的音调趁着赵家院子里放着的黑漆棺材,显得格外哀伤。

不久之后,这具棺材就会被埋入村外的荒坟中,冰冷的尸身融入温暖的土地。

潘森和傻大成终于赶到了赵天龙家里,他是赵老太的长子,理应操办老太过世的丧礼,为了显示自己孝顺,赵天龙把丧礼也办得很热闹。

卸完了纸扎用具,赵家人很热情,硬是要留潘森和傻大成他们留下,说天色已经很晚了,就不要回去了,在他家屋里过夜吧。

潘森拗不过赵天龙,就答应了下来,他和傻大成围坐在火炉前烤火,听他说起荒坟村的故事。

早先,荒坟村并不是一个村子,相传这里有座大将军陵墓,很多守陵人围聚在陵墓周围,保护将军的遗骨不被盗墓贼亵渎。

那些忠贞的守陵人都曾是大将军的士兵,他们爱戴将军,即使在他死后,也愿意化身守陵人陪伴着将军。

几百年过去了,将军的故事已经被人淡忘,很多守陵人的后代也逐渐离去,只留下这一堆堆苍凉的荒冢萦绕在村子周围,这里也被叫做荒坟村了。

潘森不知道那陵墓下埋葬着怎样的宝藏,正当他沉思幻想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门口进来了。他看起来不到四十岁却穿得很阔绰的样子,身边还跟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老三回来了,你还记得送咱妈一程,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

赵天龙看到那个有钱的男人,嘲讽他,对方却并不答话,问另一个男人:“天虎,咱妈现在停放在哪里?让我去看看。”

“在里屋放着呢,天豹,你赶紧去送妈一程吧。”

刚说完,老二赵天虎、老三赵天豹立刻换上了一副哀伤的深情,进到里屋门内,嚎啕大哭起来:“妈呀,你走的好早呀,怎么都不跟仨儿说一声啊,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呢……”

“妈呀……妈……”

“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即便是事外人的潘森也听得肝肠寸断,差点流出泪来。

屋里,很多赵家族人看到老二天虎、老三天豹哭得悲痛欲绝,也都被哀伤的气氛感染了,纷纷被泪水打湿了眼眶,不住地哭泣起来。

人们一边哭,一边还不忘赞美赵家老二、老三,真是个大孝子啊!

唯独老大赵天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最见不得老三假仁假义的样子,因为前段时间他曾和老三协商过,说让他承担老娘的丧葬费用,可他就是不肯。

老三的说辞是,凭什么我有钱就让我掏?这种事情你和二哥也有份儿,我可不认这个冤大头!

最后,赵天龙只得建议三家平分丧葬费,这样很公平,老三只得接受了。

所以,即便现在老三天豹哭成泪人儿,老大天龙也知道他是在表演!虚伪的眼泪,根本不值得同情!

果然,赵天豹哭了一会儿,爬起来看水晶棺材里的母亲,发现她身上有很多处冻伤和咬伤后,大怒地呵斥老大,问:“天龙,你怎么照看咱妈的?她身上咋还有这么多冻疮和伤口?我看咱妈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而是冻死的,被野狗咬死的!”

“我他妈怎么知道?咱妈不是轮到由你养了吗?可你有良心吗?拍拍屁股走人了,带着你的小女人去城里潇洒快活了,根本不管咱妈的死活!”

老大赵天龙怼得“有理有据”,但却看不出来一定孝子的担当!

“那么,二哥你呢?就算我没在村子里,可你也应该管管咱妈呀,不至于让咱妈大冬天的在外面被冻死饿死呀?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你麻痹的?你问谁呢?我哪次不管咱妈了?倒是你每次都是偷奸耍滑,该你养咱妈的时候,总是推脱媳妇不愿意,凭啥就该我和你大哥倒霉,继续替你养啊?”

“糙你媽的,老子骂你了!你们没良心吧,把咱妈冻死在外面了,还该找我要丧葬钱,你们简直是一群禽兽!”

“我糙你媽!这钱还真得叫你出了,天豹,你不认也得认!”

老大加入到老二和老三的对打中,三人打作一团,互相用“文明”的语言,“亲切”地“问候”对方的——不,自己的母亲,弄得奠酒祭礼的现场一度十分尴尬。

“喊什么!他妈不是你妈啊?为了推卸丧葬费,你们兄弟三个竟然大打出手,还不嫌丢人吗?”

喊话的是赵家的执事人,赵梁,老爷子六十多岁却依旧威猛肃穆,见几个后辈如此不争气,冲上前去照着他们的脸打了好几个响亮的耳光!

赵家三兄弟见是梁叔发威了,也不敢顶撞,毕竟是自己不对。

“跪下!向你母亲认罪!”执事人赵梁拿来一根棍子,把赵家三兄弟打得跪倒在地,怒斥道:“不孝的畜生!你妈被你三个人轮流赡养,却依旧遭到虐待,最后落得无人收留冻死街头的下场,你们还是不是人啊!连猪狗都不如!”

“就是!我见赵老太好几次从老二家出来,拿着破碗,穿着烂棉袄哆哆嗦嗦地朝老大家里走,没想到后来连老大也不收留了,赵老太只得躲在村里稻草垛子里过夜,没想到没过几天竟然冻死了,可怜呐!”

说话的是六婶,村里其他人听到后义愤填膺,纷纷拳打脚踢这几位“孝子”,呕出大黏痰啐在他们的脸上,极尽羞辱。

愤怒的村民带走自家准备吃席的孩子,临走之前仍不忘咒骂着赵家的“孝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