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刚下过，天朗气清。
南桥小村。
苍鹰在空中盘旋，俯视村中袅袅炊烟。
武毅光着脚丫子，踩在泥泞的土路上。
他目色匆匆，喘着粗气，怀中抱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包裹，一张略带稚气的小脸左右张望。
村路两侧，村民们纷纷侧目。
一个胖妇说道：“可怜的孩子，才十三岁就要离开父母...”
还没说完，她旁边黝黑的精瘦汉子忙道：“嘘！小声点，被张彪知道了就不好了...”
胖妇人一怔，面露几丝惊恐之色，匆匆忙忙关掉了房门。
村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马蹄印子，武毅的小脚丫子踩到上面去，发出啧啧的声音。
他穿过一段乡间小路，来到村口的小草屋，弓着身，手搀着膝盖，大口喘粗气。
当他看到木门上面的两个脚印时，不禁心中一惊，冲了进去。
这草屋很破旧，四面透光，地板还是泥土，雨水从屋顶顺着干稻草滴落下来，地面是泥浆。
潮湿，有股霉味。
角落处，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抱臂瑟瑟发抖。
她见到武毅，轻轻地唤了声“哥哥”。
武毅见到武菲，顿时松了口气，随即脸色又沉重起来。
“张彪刚刚又带人来了？”他说道。
武菲面色苍白，微微点了点小脑袋，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武毅眉间紧皱，掏出怀中的包裹，递给武菲，道：“别怕...给！馒头！”
包裹中，是一个拳头大的馒头。
“哥哥你也吃。”
武菲咽了咽口水，接过馒头后，第一时间将其掰成两半，递给武毅。
“我吃过了。”武毅摆了摆手，咽了咽口水。
三年前，父亲去了沙场后，就没有了消息。
一年前，母亲说是去找父亲，撇下武毅武菲两兄妹，再也没人见过她的身影。
他就这么与武菲相依为命了一年。
作为一个穿越者，武毅自然很清楚，这一世的母亲是弃他们而去了。
要是真的是寻找这一世的父亲，那为何不带上自己和武菲呢？
武毅考虑妹妹武菲还小，不懂这些人情世故，还整日念叨着父母，也便不好说出去。
“张彪说下午他会过来找你。”吃完后，武菲怯生生地说道：“哥哥，你会把我卖掉吗？”
武毅怔了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正色道：“不会。”
这世界真正的武毅，一年前已经饿死了。
那时，他便穿越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这个和自己同名的穷苦少年郎，也接管了他的记忆。
两世为人，武毅一开始想过通过自己的“智慧”去将生活稳定下来。
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所有的“智慧”，都是和平年代的，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凭着他现在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不饿死就算有本事了。
不过，他也并不是毫无依仗，只是这个依仗暂时还没有办法使用——
那是眼睛中多出来的一双瞳孔。
平时里，这双瞳孔是闭成一个黑点，外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武毅从穿越时脑中残留下的信息得知，这双瞳孔名为“重瞳”。
其功能很简单，那就是“破功”与“破象”。
当重瞳吸收完足够的气血后，能在睁开的一瞬间冲破修为的境界关卡....这就是破功。
重瞳睁开的一个时辰内，可看破世间万象，直视万物万象的本质，这便是破象。
这些，都是一年前武毅穿越过来时，铭刻在脑中的信息。
具体是否为真，有待考究。
重瞳开始积累气血期间，望向别人的时候，会多看到一个的残影，当气血积累完成，残影越来越清晰，最终化成万物一秒后的样子。
如今过去了一年，武毅依旧没有看到残影，顶多就是一道很淡很淡的虚影，若有若无。
他现在骨瘦如柴，每天只能吃一顿，一顿只能吃个半饱，根本没有多余的气血去补充重瞳。
这双重瞳所需的气血，得是他从食物中补充进来。
一开始武毅还满怀期待，毕竟重瞳，在前世便是“帝王之相”。
但饿了一年后，他已经相当淡然，甚至都觉得，那淡淡的虚影，是自己“饿眼昏花”，饿出来的散光眼....
“我出去后，你在家里不要出去，无论谁敲门都不要开。”稍稍安置好武菲，武毅推门走了出去。
太阳当空，白云悠悠。
他走出村子，沿着官道行走，低头捡着粮车路过后掉下来的稻穗。
一根、两根、三根....一个时辰后，他手里多了一把。
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尤其是这两年，南方的粮车，一年四季源源不断地路过，往北边的明城运去，官道上一条条的稻穗落下来，没人会注意到。
即使让押粮官注意到，他也不会弯腰去捡这么一条稻穗。
武毅在一年前，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偷偷这条官道上挖出来几个坑。
粮车一陷坑颠簸，掉下来的稻穗就更多了。
这是他活下来的秘密。
捡了一小把稻穗后，武毅将它分成了两份。
一份他就着溪水嚼碎生吃了，一份在下午时分，走了十里路，去到明城中卖掉。
这样的苦日子，他已经过了一年。
每天都能卖上十个铜板。
回到家中，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远远地，他看到张彪正和两个外村人，在蹲在村口抽着旱烟。
见武毅回来，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目光肆无忌惮地上下扫动，嘴里不知商议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讥笑声。
武毅心中一怔。
张彪，同村的一个混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做起了人贩子的买卖。
武毅想起三个月前，他就找上门来，给他开了个价钱，让他把武菲卖掉。
当时武毅一口回绝了。
从此，张彪就一直鬼鬼祟祟地附近晃悠，一看就不怀好意。
像张彪这种人，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有很多。
本来，这些人一开始是负责给大周国征兵，以及处理安抚战死沙场士兵的后代。
但后来他们从中渐渐地摸出了这条财路——贩男娃给别人续香火，贩女娃给人当老婆....
以公谋私。
随着武毅的父母渺无音讯，张彪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武毅心中很清楚，像张彪这种“编外人员”，买卖做成之后，一大半是上交地方官，故此地方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到草屋前，武毅又发现木门上多了几个泥脚印。
他敲门了敲门，半晌后，武菲才开了们。
武毅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张彪三人都站了起来，缓缓往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