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看着他默不出声，等待沈姜讲述他的故事。他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笑着，从他的笑容里，我感受到了无尽悲凉。
“她说的没错，我只是沈家的养子，不过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还震得不太清楚。”他尝试用笑容来掩饰自己千疮百孔的内心，但正是他这样一幅看毫不在意的模样，才最让心酸。
“所以你跟你爷爷的关系才不像正常的祖孙俩？”我也不再矫情的不敢出声，因为我明白，就是那种小心翼翼的心情，会让沈姜的伪装暴露。
“这件事，你最好烂在心里，不要告诉任何人。原本这件事，我也是不知道的，一次偶然的巧合，我知道自己并不是沈家的孩子。”他忽的将视线从那堆骸骨上移到我身上，“我甚至不是沈姜。”
他苦涩的一笑，当时听到这话，还以为是沈姜因为自己养子的身份而自嘲，却没想到他话锋一转。
“我震得不是沈姜。”他收齐了笑容，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抚摸着他的背，安抚着这个曾经让我认为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他却嫌这个秘密还不够火爆，又加了一把火，“真正的沈姜，出生没多久就死了。”
这个秘密就像是一个深海鱼雷，在海底掀起一场海啸，引出我的思绪万千。
我看着他，掩饰不了自己的表情，激动地叫到，“你说什么？”
“当时我听到这个秘密的时候，惊讶的程度不亚于你。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父亲在我五岁那年得了怪病死了的事？”
“记得。怎么了？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沈姜问这个干吗？难道那件事他有所隐瞒？
“恐怕真正的沈姜的死因跟那病死的父亲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关联，想必老头子当时是为了稳住沈家那庞大的家族，所以找了我当替代品。”沈姜很平静地说完了自己的身世。
听完后，我终于明白沈姜跟沈青岩不亲近，却跟柏家如此亲近的原因所在了。
对于沈姜而言，沈青岩对他有养育之恩，但同时这也是移到无法逾越的鸿沟，而柏家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片空白的纸张上才好任意书写，已经挤满了前提条件的大题，很难再解开。
不过沈青岩是怎么想的，我就不清楚了，那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活了七八十年了，已经成了人精。
沈姜摩挲着手里的吊牌，眼睛盯着破衣出神，嘴里念念有词，若有所思。就在我要起身时，他忽的瞪大了双眼，一个跳起，“难道！”
他眼里染上了一丝后怕的怯意，在视线移到我身上后，慢慢镇定下来，“既然已经告诉了你这么多，我就索性把我知道的事一并都告诉你。”沈姜像是破釜沉舟般的气势。
“算了，还是别说了吧，知道的太多，背负的就越多，我可不想哪天就被人给刺杀了。”我摆摆手，示意沈姜悠着点，忍住。
我既已经救出了舅舅，此刻背负在我身上最沉重的包袱已经卸下，没必要再牵扯进别的危险中。
虽然沈姜帮了我很多，也救过我不下十次，但我也知道量力而行，如果可以，我也想帮沈姜解决燃眉之急，但我除了一个程家的身份，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拿什么牵扯进沈家的纠纷里？
我下意识地以为沈姜即将告诉我的是关于沈姜的继承问题。毕竟沈姜只是一个养子，虽然沈家眼下的继承人只剩下沈姜一个，但沈青岩都到了这把年纪，还死死攥着掌家权，足以看出他还是不舍得把苦心经营多年的沈家交到一个外人的手里，白白便宜了外人。
沈姜虽然跟沈青岩不亲近，但一直顾着养育之恩，而沈青岩也许从来没有把沈姜看做沈姜，这一点，从上次的陕西一行，就可以看出。
他根本就不在意沈姜的死活。加上那天跟沈姜在车上差点暴露的对话，也表明了沈姜并不自由，他一直被沈青岩监视着，甚至包括一言一行都要谨慎。
我怀疑，从沈姜一开始见面表现出来的流里流气是不是也是装的。
“不行，我必须跟你说，这次不说，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我也算是自救了，你就当是为了我，也得听着，我救了你这么多次，也该帮我点忙了吧。”
“怎么会这么严重？”
“还真有这么严重，原本我只是这么猜过，但经过今天这一遭，我想我的猜测可能确有其事，老头子是对我动了杀心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每一个字都分量十足，戳人心窝。
我知道沈姜是伤心了，他不会莫名其妙地开些玩笑来逗我开心，沈姜一般这样皮笑肉不笑地镇静地说着话，往往就是真的。
我瞠目结舌，有这么严重？好吧，看在他也帮了我不少的份上，我还是听一听吧。
“上次陕西你应该也看到了，老头子一个人也没有拍给我，就让我去陪你去，我当时以为他是为了锻炼我，现在想想救明白了。他对我能不能平安回来并不在意，当然，能回来自然是最好，不能回来他也不会在意我的死活。罗峰早就跟我说过这事，但我一直觉得罗峰是在危言耸听，现在想来，他也许是在那时候就希望我能死在那里。”
沈姜叹了口气，让人看了不自觉的生出一股同情感。
“你怎么确定他是真的起了杀机？”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一点，要说沈青岩对沈姜不在乎，我倒是可以相信，但要说，他想要杀了沈姜这个养孙，我觉得沈姜是想岔了。
“刚才那个女人能知道这件事，就足以说明我这个养孙的真实身份要暴露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山西？”沈姜眼睛微眯，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是为了调查他大哥的死因吗？”蹲在地上太久，突然站起来，大脑有些缺氧，一阵晕眩，扶着墙壁才稳下来，这才出声回答。
沈姜嘴角轻扯，慢慢摇了摇头。
“一个消失了六十几年的人，要找的话，早几年就来找了，这时候突然来找，时过境迁，很多线索都没了，怎么可能找的到？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对啊，找到了也毫无意义，难道真的是阴谋？
想到还被我揣在怀里的那块羊皮卷地图，我的心有些纠结，难道真的是阴谋？可如果是阴谋，那他为什么还要讲地图交给我？
我跟沈姜是一起赖的，他想要沈姜死，就必定会连累我。
而他的那些谎言，无疑是为了骗我，让我替他集齐地图。
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存在。
“轰”的一声，门开了，罗峰第一个冲进来，一眼看到我们这边的闪光灯，他从上到下打量着我们，确认了我们没有出事，才说道，“你们怎么样？”
凯文驮着冯唐易，大汗淋漓，赵隆文一手搭住冯唐易，防止他从凯文背上掉下来。
罗峰一头的大汗，衣服上也满是灰尘，也不知道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沾染的，还是为了开密室的门惹得一鼻子灰。
“没事。”沈姜沉声道。
在面对自己的下属时，沈姜浑身散发出一股领袖的气息，震慑全场，说的每个字都似乎带着强大的阵仗。
赵隆文把我当做了他的归宿，一进门，就一直盯着我，见我没出事，他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
“你没出事儿吧？”赵隆文悄声问道。
我摇摇头，“没事，你们怎么样？”
“可别提了，你们俩被关在这里，那两个家伙都疯了，探着墙壁一阵摸索也就算了，还趴在地上。”赵隆文表情夸张，边说边做着动作，想要让我感受到当时他见到柘这幕的难以置信。
“而且啊，你看，后面那些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赵隆文努着嘴，朝门外指着。
“外面怎么样了？”沈姜刚说完，从门外走进来一大帮子人。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就是这帮子人的到来，才赶走了赵家那两位。
也不知道这几十个人是什么来头。
刚才在他们出现的时候，我的脑袋痛得要命，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他们。
黑衣人分别站成两列，让开一条道，身穿黑斗篷的人从人后走出来。
脑筋一转，在我印象里，会这么打扮的，也只有黎苑了。
她走到我和沈姜面前。
将精致的脸蛋从斗篷里露出了一点，但头发依旧被斗篷罩着。
“叶莳，我们又见面了。”她笑着说道。
“怎么是你？”我惊呼道，黎苑不是从不出门的吗？骨灰级宅女也会出门？稀奇稀奇。
“我们先......”黎苑话还没说完，从黑色的甬道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婴儿啼哭声，随后“嘭”的一声，密室顶上动荡不歇。
黎苑变了脸色，将斗篷往下拉了点，遮住她那张脸，“出去再说。”
“密室的前后门都被关上了，我跟叶莳已经看过，前门的开关跟这扇一样，都在门外，应该是他们关的。”沈姜拦住想要去找开门机关的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