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袁猷的病势日重一日,到了三个月的时候,卧损不起,双林遍请许多时医、名医来家诊脉,总说是脉象甚小,大事难保。众医生彼推此委,不肯开方。双林再三跪求哀告,大众商议,勉强拟了一个"独参汤"的药方,拿了药金、轿钱、跟封,各医生上轿去了。双林赶忙拿出银子,交与袁猷的父亲袁寿,到人参店内换了人参回来,用参吊煎好,双林亲手递与袁猷服下,也无效应。这一日晚间,袁猷的父母总回家去了,袁猷叫双林将盛券约的拜匣取了出来,放在床上。袁猷喘吁吁的将拜匣揭开,将内里的许多券约逐张查出,向双林道:"我因一时糊涂,不合将你带了回来,实指望与你天长地久,那知我禄命已终,使你半途而废。这些券约是我数年辛苦,同你的本银全在这些纸上。所有借出各户,如今计算起来,已有五六百金。我已早知病难痊愈,我将这些券约后面总皆注明了各欠户的住居,作何事业,喜得你认得宇,可以一看便知。今日趁我有口气在,将这些券约查出,一并交付与你。我死之后,谅必我家那妒妇何能容你,凡事总还要你忍耐。等我出殡之后,你趁此轻年,另选一个少年诚实之人。你有了这些券约,慢慢的将本银索讨过来,也可以彀你下半世过日子了。我这病了数月,可怜你煎药捧汤,昼夜无宁,殷勤服侍,日夜焦愁,枉费你一番辛苦,该应你我只有这点情缘!俗语道得好:'大限难逃',你须自己保重,不必想念我了。"袁猷正说之间,止不住二目堕泪。双林听得这话,心如刀绞,哭得噎咽不出声来。又恐过于哭泣,惹得袁猷更要悲伤,只得忍住哭泣道:"大爷,你自己须要保重病体,只求皇天有眼,保佑你一个劲斗打了过来,病退灾消,生个一男半女,以接震氏一脉;倘若你竟有甚么不测,想我生来命苦,幼丧父母,堕落烟花,幸亏你将我提出火坑,实指望终身有托,白头到老,那知半路分离。正所谓'头醋不酸,彻底皆薄',我如此苦命,还想另嫁甚么!若说在你门中苦守,不怕你大爷见怪,你家大奶奶怎肯相容?我已想定主意:你若一旦将我抛弃下来,我又无儿女,绝无挂念,我必追随地下,与你同到阴司,百年相聚,岂不胜似在世间受罪吗?"袁猷听了这话,疑惑是双林怕他伤感,说这几句暖心的话,徽微笑道:"年纪轻轻的人,不必说这些呆话。你现在年尚妙龄,正好另配一人,享荣华、受富贵的日子还在后呢!快些将这些券约收在拜匣内,我要小解了。"双林忙将券约收放拜匣里面,取了过去。喊王妈进房,两人将袁猷搀扶下了床来,双林代他退下裤,坐在净桶上小解过了,将底衣穿好。扶上了床。这见袁猷哮喘不止,那头胎上汗如雨下,双林赶忙用手帕代他揩汗,叫王妈取了点参汤与他喝下去,方才气息渐渐平定。服侍他睡下,双林又到天井内焚香祈神,整整哭了一夜。到了次日,见袁缴的病势有增无减,日渐沉重,大约光景大事难保。悄悄与袁寿商议,办后事代袁猷冲喜。双林拿出银子交与袁寿,到材板店内看妥了板子,讲明价目,合工将棺材合成。又买了裁料,将成衣喊来家内,代袁猷做了寿衣。各事办得齐齐备备。